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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2001/11/7 23:35:01 人气: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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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
囚禁9
和我吃饭的女人回来的目的是为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小的时候和我一起玩过，那时我们背着军用书包，用木棍儿挑着燃烧的油毛毡在冬季的傍晚沿着铁道走过很远的路，我们沿着石子路基追赶过蒸汽机车，燃烧的油滴唰唰地滴在路基上，回头看像是寺庙里朝圣的路，我们的眼窝和鼻窝里都是碳黑，身上是油毛毡燃烧后呛人的味道。那时的冬季很冷，但我们并不想回并不暖和的家里——因为家里没有父母，他们非常的忙碌，为了一个月几十块钱的工资——我们没有玩具，没有书，没有电视，甚至没有声音。每当我坐在简易的书桌前一遍一遍地抄写课文时，我耳朵里时常会响起莫名的声音，那种声音就像扁桃体与生俱来，每当虚弱空虚恐惧的时候，它就会翩然而至。那种声音比鬼和考试不及格都可怕，所以我宁愿在外面围着自己生得火堆，烤土豆或者红薯吃，等到父母觉得我可能出事了才黑乎乎地回家。
那个男人曾经跟我说过他也有这样的时候。他第一次说这话的时候大概才十岁，那时我们两个坐在一栋四层的红砖家属楼的顶部，我们的眼前是雨后春笋般的烟囱和烟蒙蒙的天空，我们坐在那里憧憬未来，憧憬2000年，他的理想是飞行员，现在他是一个三十岁的演出经纪人，英俊单身，生活比飞行员好，2000年顺利度过，却又跟我提起了这种声音。我们没有油毛毡，也没有坐在哪座楼顶，而是坐在声名狼藉的酒吧里，那是令人不得不放纵的地方——在这样的地方拒绝放纵就像女人拒绝缤纷的金钱爱情一样艰难，空气飘着赤裸的音乐。我身边和他身边是版画一样的女人，她们所有的行为语言都是在给自己堕落的内心寻找合理甚至是高尚的具有哲学意味的借口，这是我的理解，她们绝对不这么认为，她们一定会列举出很多臭名卓著的作家或者哲学家说过的话，把绝望和人生的虚无搬出来。她们努力挣钱，努力花钱，对她们而言，城市就是一个屎堆，白天她们是屎堆里的蛆虫，晚上她们长出翅膀变成苍蝇，在屎堆上飞舞。这样的话我几年前说起过，我以为它们就像我说过的难以记数的话一样已经被彻底的忘却，谁知它们竟然在这个盛开着诱惑的夜晚以新的面目出现，它们就像从沼泽地里冒出来的气泡，被认为饱含了腐朽的气息。
人的一生就是不断背叛自己否定自己的过程。我这样对他说。他跟旁边的一个艳装女人眉来眼去，没有听到我说什么。于是我把目光投向了吧台上方的柱子上，我看见在横竖交叉的地方有一个白色的茧。就在我准备伸手摘掉它的时候，我的电话响了。打电话的是中介所的中年男人，带着劣质烟草味道的声音告诉我说他找到了符合我条件的房子，而且不止一处。我说谢谢，他说不客气，然后他说晚安。我对他居然用晚安这个词深感意外。说这个词和享受这个词的人应该都是些令我牙疼的人，现在连这个普通话的四声还没有读准的中年人都会熟练的毫无生疏感地运用了。在那一刹那，我怀疑起我的耳朵有问题，可事实是我仍然能清晰地听到身旁男人和女人发出的与上海某个PARTY同步的笑声。
当他知道我请了那个女人吃饭时，觉得很可笑，他说我越来越虚伪，他说我以前会一巴掌盖在那个女人的脸上。我说你不能这么对待一个爱你的女人，她从那么远跟随你来，这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我说你不要觉得自己见多识广有了小名气就看不起人。我说这番话的时候，并没有受到过多良心的谴责，在说话的时候我甚至觉得我一直就是这么看待那个女人的，从来就没歧视过她，轻蔑过她。他没有表情地继续喝酒，我知道他把我所说的当成了放屁。放屁是必须的，人与人之间有时就是由屁话和酒调和粘合在一起的。
他已经和那个艳装女人调起了情，我就跟吧台的女人下四子棋。她下棋的智商很低，下了一会儿我觉得自己也傻的差不多了，如果这样持续下去我将跟她一起傻笑，说傻话，幸亏突然停电了。
于是我和他离开了酒吧，他带着艳装的女人离我而去，我选择了一条路回家。一路上我尿了两回，一次是在花坛里尿的，一次是边走边尿，尿液溅起的一些泥点落在了我的皮鞋上，在路灯的光里像压花一样逼真。我还踢飞了一个易拉罐，和一只在墙头上的猫对峙。
快到家的时候，我抬头看了看月亮，月亮很美，我在看月亮的时候，心里会可耻地认为自己还很纯洁。
开门的时候，我听到了楼道里老鼠从废纸上跑过去的声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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