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发表:2002/2/3 12:46:05 人气:432
|
楼主 |
转发“栀”的《五月花》
五月花
和黛是这样认识的. 那天是五月,阳光异常明媚,乡下的麦子地大片大片地金黄,风是轻清地暖,河里的水也清着,秧苗碧嫩着.偶然天空会有大雁飞过. 是多久没有见过这样的风清云淡的天地了呢? 在遥远的城市,我是蝙蝠一样的女人,深居简出,白天睡觉,夜晚写作,每结束一个故事,我都会到城市中心的广场上坐一下午,感受人气,黄昏来临的时候,跑去超市购买一星期的食物,然后用一整夜的时候坐在电脑前和满世界不认识的人狂聊. 是的,很多时候,我需要知道世界上还有那么多人活着,并且,活得和我不一样, 当我看着屏幕上和我完全不相干的话一句一句跳出来的时候,我的内心会生出一种极温柔的感情.我因此而不用担心自己掉入一个没有人烟的黑洞,那是时光的黑洞,我不知道坠入黑洞的我将飘向何方.所以,我需要知道别人的活着,和我一同活着,上网是一种适合我的方式.因为,面对人的时候,心里是一种比坠入黑洞更绝望的绝望.
后来我就认识了南. 南说你怎么不说话?你已经在聊天室呆了两个小时了,但是一直没开口. 那时我正在抽烟,吐出的烟不知道怎么炝了我的眼,生生地疼.
我突然间非常想听见人的声音,尤其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那一刻我的灵魂异常孤独. 指间夹着烟,长长的紫色雪茄,用手和南讲话.我说我需要声音,给我你的QQ号吗吧. 南打过来,南说好的,如果我能让你不孤独. 南这样说的时候, 我开始有一种被撕裂的疼痛.有时候体会疼痛是一种无法言明的快乐.南的这一句话让我窒息般疼痛并微笑. 我们把彼此加为好友.然后我们用语音聊天.
我开始听到南的声音,在黑夜里他的声音是那样的明净和清凉.南让我生出一种叫思念的感情.而那是我多久不曾有过的呢?南让我思念一种五月的花香,母亲说,那种花就是栀子,她的话是别人转告我的.
再一次开始疼痛,但这一次钝钝的.我说南,用我沙哑的声音,我说南,现在是几月了? 南说,栀,十二月,一年快过去了. 南说,栀,五月的时候,家乡会漫天飘着栀子的甜香.栀,就是你的名字,栀子花,你也是南方的人吗? 我对南说不是.我不是哪儿人.
我不知道我是哪儿人,就好象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叫栀. 在我一个城市一个城市漂着的时候,我其实最想明白的就是怎样找到我初始的家, 那个让我出发的地方.但是我找不到.每一次从那样的梦里醒来的时候,总是浑身虚汗,虚弱到让我怀疑死去. 梦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对我大叫,凄烈着,是个女人的声音: 栀,你回来,回来啊,回来--------
那个声音是那样的悲凉,我很想回头看一下,我知道那个呼喊我的女人一定满目悲戚,我想对她微笑告诉她不用难过.但是我回不了头,无论我怎用努力我都回不了头. 然后绝望到醒来. 只有那个时候会哭,为梦里那个女人.心疼着. 我说南,栀子是怎样的一种花?
南说白色,栀子的叶是绿的.枝,叶,花都清浅地美丽,五月开花,极香的.在家乡,那是一种无人不爱的花呢. 好,五月的时候,我带你去看吧.
我说好的.我说南,为什么别人爱她而不怕? 南笑了,浅浅地,他说,傻孩子,清浅的东西,包括人和花,都是让人想爱还来不及的呀.
我见南的时候是二月. 城市的天气已变暖.
那天是午后,我穿着棉布长裙,蓝色碎花的那种,上身是紫色的高领毛衣,下巴藏在毛衣里,长发披散着,遮住了半边脸.因为长久的不见天日,脸是没有一丝血色的惨白.我坐在阳光下的广场台阶上,很无措地看着在车水马龙城穿梭的人群. 南走到我面前的时候,我甚至都不知道,他弯下腰拉起我,说,栀,我们去麦当劳吃点东西,现在. 我听话地站起来. 南的手扶在我的腰上,一直没有放下,他的手大而温暖,不数断地向我的身上传递着热量.心里非常的安心.我想南的手是怎样的一双手啊.我侧脸盯着他的另一只手看. 南的手修长而洁净,就好象他穿着的蓝色衬衫.我想这样的手,如果贴在脸上,会是怎样的感觉啊?! 我非常渴望南的手能抚上我那张没有血色的脸,我想面的热量也许能给我的脸一点胭脂红. 但是我沉默地跟着他.我觉得我不需要说什么我也不想说.我想就为样下次下去吧走下吧,不要停下来,因为我害怕,一旦那只手从我的腰肢拿下,我也会失去支撑的力量,再回到体温的冰点.
可是麦当劳到了. 南说,栀,你在这里坐着,我去买吃的. 我点头,依旧表情木然地坐在阳光下.玻璃外的人们无声地走着.不懂为什么在行色匆匆. 南来的时候,我坐了十五分钟,南的脸上开始有汗.我想对他笑,但努力了一下,却不能够. 我说南我饿了.因为长时间的无言,嗓子是哑的.南放好食物,伸过手把我的头发拂到脑后.手指轻触了一下我的脸.
我开始很认真地看南. 南的眼睛很明亮,五官棱角分明,整个人是干净而整洁的.和我完全不是一样的色彩. 南26岁,但成熟.
我开始吃东西,很慢,但认真.南喝咖啡,他看着我吃,不动声色地看着. 然后我们聊天,食物让我恢复生气.我开始不停地讲话. 黄昏的时候,南又要了一些食物,这一次我们两个一起吃.最后,我说南我要回去. 南送我,我没有拒绝. 挨着南,走在人群里,灯火通亮,我心里生出了一种叫满足的东西. 我站在门口的时候,我对南说,我抱我一下吧,南我冷.我说你不要走. 我其实害怕黑暗.
没有开灯.闭着眼我看不到黑暗.我知道我被温暖包裹着. 栀,南的声音开始有点沙哑,南又叫了一声,栀. 我说嗯.
我们就那样在黑暗里紧拥着,紧紧地拥着.所有的路上, 我一直觉得是找寻着的东西,好象只是这样温暖的一分拥抱. 我紧紧地缠着南的腰,我不确定我能抓住.
南的手终于抚上我的脸,接着是颈,接着是背,是全身的每一寸肌肤. 南说栀,为什么你总是这样让我心疼,没有缘由地心疼. 南说栀,我想把你纳入我的身体溶入我的生命我想把你变成我的一部分让你永远不能逃掉. 南说栀,让你是我的吧.
我和这个男人赤裸着纠缠,彼此索要着来自人温暖,在我们忘掉世上的一切,索要彼此的巅峰,闭着眼睛,我看到那朵盛开在五月的洁白的花.
现在开始说我的母亲. 我没有见过她,或者说在记忆来临前我没有过那个照片以外微笑着的女人.在我还没有学会记忆前她就死了,她给我留下了三样东西,我的生命,我的名字,还有她的一纸照片.那一年的那一天,她走的时候,我来到世间只有一个月.
我从来不感激这个给我生命的女人. 这个女人不够聪明.她不能洞明生命,她不知道没有什么是可以永恒的.她以为我可以继续她的生命以继承一个男人的爱,而事实上她不知道我不能够. 事实上,二年后,那个被叫作父亲的男人就爱上了另一个女人,并把她领回了家. 从此我开始了我的寄人篱下. 继母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善良.她爱我的父亲,因爱而嫉.父亲的生命里有另一个女人并且曾拥有过他全部爱的事实让她疼痛.而我,刚好是那个女人曾经存在的事实证明.
但是她是一个善良的女人,她对我非常好,好到让我清楚地明白我不过是一个寄存者,我永远的不能正真属于这里.这个叫家的地方.
而我的生命,它终究属于哪里?
从小我就不会哭. 那个我叫作父亲的男人常常在黑夜里摸着我的头,轻声地问,栀,你为什么不能有你母亲花朵一样明艳的笑呢? 我说,因为她死了. 我的声音是清冷的,男人捭就开始缰直.然后他会迅速离开的我房间.又是一个人坠入黑暗,黑暗里我看见那个女人和照片里一样明艳的笑,让我厌恶和痛恨.
后来,开始有了弟弟和妹妹,我才明白继母面对父亲之外,还有别样的温柔.但那和我无关.
十四岁,父亲送走了我. 我开始了另一轮寄人篱下的生活. 我住在城里原表叔家读高中,但这一次,我开始看到希望.因为我明白那个被别人称做我的家的地方可以不用回了,而这里,我也可以最终离开. 我要去哪里?我不知道, 但是我清楚可以离开. 父亲说,好好读书,考上大学就是城里人了.会有和你叔家一样漂亮的房子.
我用尽我的努力去读书.因为十四岁的天空里那是我惟一的出路. 我还是不会笑,永远一张冷漠而死气的脸. 所以,表叔和表婶有足够的理由的对我厌恶.父亲的生活费和我所承担的无休无止的家务是我呆是这个家庭的代价.
终于没有读大学,无边无际的等待让我失却耐心,高三的时候,有一天,我路过一家咖啡屋.落地玻璃墙里的人们舒适优雅地喝着咖啡. 阳光灿烂里,那是另一种生活. 我走进去. 我说,先生你需要服务生吗? 吧台里的男人三十岁的样子面无表情,他看着我,然后说,不需要.(待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