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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2002/2/22 13:40:39 人气: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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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
无法悲伤（一）
无法悲伤（一）
夜，其实从不象我们从窗口看出去时，那样地华美。
最深的夜，其实是没有颜色的。
夜，也不象我们知道的那样静谧。
有人在呻吟，有人心脏病突发倒地，有人在睡梦里停止呼吸。救护车凄厉的声音总是呼啸而过，长廊外永远是杂沓的脚步和人声，护士又在急切的拍门……
医生的夜，从来都是如此。
我以为我已经渐渐习惯黑暗以怪兽的姿态盘踞，以及随之而来的种种奇异的不可测的可能。
因为生命中真正阴沉昏惨的事，永远都发生在夜晚，包括惊痛、偶然、生死的更替……
或者也包括，此刻，静静坐在我对面的朱颜。
我给她倒了一杯茶："可惜小宛出差了，不然她看到你，肯定很高兴。"
她抿了一口茶，说："我是来找你的。"她的声音很低，"我怀孕了。"
我一时没有听清，只是看她的脸，长发湿淋淋的，说是遇到了一场突如其来的雨，可脸上的妆却纹丝不动，乱发下绰约的红唇与雪肤，娇艳欲滴，是一朵花，开到了极盛，所以只有渐渐的凋零，美丽里带着致命的疲倦，随时都有萎败成尘的可能。
----于是知道一切。
我微微沉吟。
我跟朱颜并不是朋友。
她是小宛的大学同学，又是室友，那时我与小宛同寝室的女孩，说熟都很熟，因为我常去找小宛，大家又都玩在一起……其实真要谈到交情，不过是泛泛。
毕业后同学星散，虽然也有分在一个城市的，也是各人顶上一片天，连那一点点轻浅如水的来往也渐渐不复存在。
仔细想想，从毕业到现在，我与朱颜已有八年没见过面了。
我静静的打量她，她的脸上甚至没有一滴泪，或许眼泪在她也是种奢侈吧。
我用医生惯有的冷漠对她说："明天上午九点，我在门诊等你。"
她并没有松弛下来。
我象对每一个病患一样地安慰她："不用紧张，小手术。现在这种事情也很普遍，即使你不找我，去其他的医院，也一样能做。"
她说："我已经去过其他医院了。"
检查结果是她的肺心功能略有问题，医院要求家属签字方能手术。
她的嘴唇轻轻翕动："文凯，你能为我签字吗？"
因为意外，我犹豫了一下措辞："签字是很重大的一件事情，表示签字者能够、也愿意对一切后果负责。我觉得，这种事情，你应该找领导、家人，又或者……"我抬头看了她一眼，"找孩子的父亲。"
她仍是低声，好象怕惊动了什么人："我知道不该麻烦你，只是……"，她抬头看我，眼神怯怯，象一只受惊的小动物，"文凯，只是一个签名而已。"
我叹了一口气，诚恳地说："朱颜，不是我虚言恫吓，所有的手术都有一定的危险性，万一你突发肺心综合症，死在手术中呢？人命关天，我怎么负得起这么大的责任？对不起，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我帮不了你。"
朱颜怔怔地看着我，迟疑地问："是不是，你觉得我未婚先孕，很……随便？"
我摇头："不，这不是什么道德问题，这是医学和法律问题。你的私生活如何是你的自由，我无心干涉，也无权干涉，但是我不想被拉下水。"
我的话象子弹一样射了出去，绝望象一盆冷水一样泼了她一头一脸，刹时间，她的脸褪成了一张白纸，连红粉和胭脂都掩不住那惨白。
我顿时觉得心中不忍，正想找什么话来缓和一下气氛，她却蓦地笑了，声音也陡地高亢而尖锐："那如果我说这是你的孩子呢？我一定要拉你下水呢？"
她的眼睛直直的逼向我，放出异样的光芒，几乎是半疯狂的。
我冷冷地看着她，带着些厌恶与不屑，淡淡地道："你不觉得，对一个医生说这种话是非常可笑的吗？"我疾步走向门边，拉开门，但是她的声音象病床上的呻吟，痛苦而缠人，她唤我："文凯。"象一只小手，怯怯地拉住了我，她又唤我："文凯，………我只是孤孤单单一个人在这里，我已经试过很多别的方法了……文凯，如果你不帮我，真的，真的再没有人了。"
我微微一震，还是冷笑；"那么那个男人呢？"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下意识地抚了抚还在平坦的小腹，然后看着我："我不知道他在哪儿，我找不到他。"她望向我，眼里有最深刻的绝望，"文凯，这里，这个地方，我只有一个人。"
我的手从门把上滑了下来。
我看着朱颜，看着她如夜色般越来越深的疲倦。
我又何尝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
走在路上，从来没有人会在背后喊我，所有的节日，都是自己跟自己度过，失眠的夜，数我的寂寞，一个，两个……
会和小宛那么快就成婚，不是完全和这个无关的。
我又打量了她一遍。
她身上全湿了，黑色的裙裾，一直在暗暗的滴水，一滴，然后又是一滴，无声无息。
她的眼睛，惊慌地，迫切地，那种等待，让我觉得很熟悉，恍惚间，一些模糊的往事慢慢地拼凑起来。
关于医院，关于医学院，总有一些或者恐怖或者诡异的故事，有些是传说，有些是一个医学院男生的添油加醋，用来吓唬一班十八九岁的女孩子。
总是在最悬念的地方，故意停下来，然后欣赏她们紧张的表情，而我记得的朱颜，便有这样睁得大大的、怕听又要听的眼睛……
那时的朱颜，好象常常穿白色的衣裙，哦，不对，不仅是她爱穿，好象她们都爱穿，而自己好象也喜欢穿白衣的女孩……
那些单纯而快乐的日子都远去了吧？我们以同样的速度离开我们的青葱岁月，是不是也以同样的速度沦陷在更深的人世里？
所以，她做错事。
而我，变得冷酷？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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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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