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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2000/12/26 11:02:30 人气:4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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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
夜未央
那一年的春天,天气异乎寻常地好,校园里各种植物在日复一日的煦日微风的眷顾下轰轰烈烈地盛开着各色灿烂的花朵,将本来就不怎么浓烈的毕业离愁冲得更加淡漠了。 最后的这个学期,只剩下三门课在每周的四个上午苟延残喘。多出来的空闲,突然不知道如何打发。所有的人看上去都是那么行色匆匆,只有我还是一样没心没肺地游手好闲着。铁定了是要回家的,没有了择业的压力,,也没有特别的心事需要交代,那段空闲对我也就仿佛没有任何意义。除了每日十数小时的春眠和第N次的金庸重温,我竟想不出还有什么离得开宿舍的更好的消遣。终于下决心走出去是在舍友们集体认定我已超速增胖之后,想到即将到来的夏日和我的那些苗条的裙装,决定还是利用着段时间来学会一项技能作为大学生活的句号。选定的项目是我几年来屡次半途而废的旱冰,因为有基础,所以有希望望短期速成。很方便,邻校的冰场离我们只有五,六百米,慢慢走过去也只要10分钟, 如果运气好,后门的保安不在,并且有足够的时间从容飞跃那道矮墙的话则连5分钟都用不着。那其实只是一个巨大的水磨地面的圆形操场,周围圈了栏杆,便用作旱冰场。因为要用学生证押鞋,所以光顾者的成分相对单纯,一个人去也不必担心安全。事实上,它在周围的大学群中也充当了一个重要的交际场所。场地上的女孩子们也常常是长发飘飘,裙袂飞扬在护花者们不遗余力的扶持下,娇叫不断,香汗淋漓地开心滑翔,象美丽的蝴蝶。我为了这次的计划,也特地准备了行头:一套穿旧了的厚牛仔加两只体操队要来的护膝和一双线手套。 如果翻墙头时不小心摔了则游客能还会带点新鲜的春天泥土的芬芳。因为专心,所以进步神速,不久,我已经可以沿着栏杆缓缓地兜圈儿。偶尔人少或阴天,也能到中间去略作纵横,感觉有一点点的成就。如果没有他的出现,我想那一年我一定能够练就过人婶功。 他是那所学校的学生,和我同级,但他的专业要晚一年毕业。我们的认识真是俗的一般:他倚栏杆上,挡了我的道,我说对不起借过,他非但没让反而说我练得不对,我就问那怎么练才叫对,他借机发挥,于是就认识了。以后再去,就会碰到他。 按他的话其实他以前也在的,只是我没在意罢。还是一样滑冰,只是间隙的休息多了一些。坐在冰场周围的长椅上,脚挂在面前的栏杆上,喝一罐可乐,听不远处广播里传来的歌,感受着最后的校园气息,心里有说不出的伤感。他是北方人,有时会说到一些家乡的趣事儿,那些滑起来冰屑直飞的真冰和锋利闪亮的冰刀。 我们的见面随着天气的渐热而逐渐减少。衣服越穿越单,怕摔疼,我渐渐不再去冰场。十多天里,我们所交换的个人信息也不过是彼此的姓名,学校,专业和年级。所以,当那天我突然在食堂门口看见他时,止不住地吃了一惊。是傍晚,薄暮里看不清,高高的身影径直走过来挡到眼前,真是被吓了一跳。请我去看他的辩论赛,犹豫了片刻还是答应了。那一天我知道了他原来是一个口才极佳的辩手还有他不是汉族。 我们的友情若有若无地维系着,象对待我的众多男性同学一样,我对他,也不过如兄弟。因为相识的偶然和即将的别离。而我又是那种不为任何事物付出过多的自私的懒人,所以对这段友谊并未有过多的联想。 离开的日子越来越近,偶尔他还是会来,叫上我,有时候只是一起出去走走。那一次学校的湖边,坐在石雕的椅上,对面湖畔有傍水亭阁,正音乐杂起,人头攒动,是周末舞会。他告诉我那边的乐声里有一首是谭咏麟的金曲名字叫作“夜未央”。音乐我自然喜欢,情歌也是爱听的,只是当时的我崇洋得可以,英文歌以外认可的大约只得一个罗大佑,谭咏麟在我心目里是和什么徐小凤龙飘飘之流并列着的,所以对他的竭力推荐反应极淡,当他自诩可与其媲美时我更是笑弯了腰杆。我们的爱好多数是这样地南辕北辙着,我从未认为我们有进一步发展的可能,即便有大把的时间从容培养。 夏天来了的时候,我也要走了。没有等到典礼,父亲打来电话说会带车来接我,让早作准备。提前拿了证书,收拾好杂物,只留一本新买的小说在外面,安心静侯着。最后一次他来找我是一个中午,也是刚吃完饭,老远见他站在宿舍楼下,见了面问有事吗,只是笑,却无话。弄得我也讪讪地,舍友开始在一旁起哄,只好同他仓皇逃离。去了隔壁的公园,说是有樱花。那天微雨,公园里人迹稀少。樱花是好的,可惜已近尾声,沾了雨,落得满地。两个人漫无目的地闲逛,渐渐地我有些不耐烦,于是我说没事的话我回去了,过两天回家了,还要收拾东西。他有点发呆,没吭声,半晌才说这么快,我还想着走的时候帮你打背包去呢。我笑说不必,有车来接,不用太牢,我自己对付着就行了。他说那雨大了,找个地方躲会儿吧。我不忍拒绝,随他坐进了公园的茶室。那天他的话异常地多,我们说了很多。雨越下越大,我说还是走吧,反正不远。他又不吭声,转头看窗外的雨,许久,他说:如果,如果我在南京读研,我们会不会有一点可能?我楞了,要反应一下才能消化, 我笑了,我说着正前途叵测着呢,想耗我斗志啊! 他也笑了。 第二天,父亲就来接了我回家。正好班里发表格,都没有人送我,就这么简单冷清地告别了大学时代。 再收到他的消息已经是几个月以后。新年前的一个晚上,单位有事,很晚才回家,进了屋,桌上有信,大牛皮纸袋,醒目地印了他的校名,鼓鼓囊囊的,打开里面有一盒压破了盒的磁带。那封信是这样的: “暑假前就有了你的地址还有电话。但是我想如果你根本都没打算记住过我,那么我再找你也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一直幻想你会先联络我,所以等了这么久。研究生考试要报名了,还是希望能够得到你的意见作参考。我打算报考下面这个城市的学校,请帮我填上空着的那个字: ( )京 a.南 b.北 随寄谭咏麟一盒,你一定会喜欢… …” 有一点意外,但并未特别感动。把那盒带装进随身听,黑暗里戴上耳机,静静地听歌。听到“难舍难分”的时候已经让我惊异并有所准备了,但“夜未央”的旋律蓦然响起的时候,我的心还是轰的一下立刻被击中了。我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杀伤力。那一整个晚上,我反复地听着那些动人的词句,想着我的渐渐走远了的闪亮的学生时代,想着那些和青春校园紧相关联的永不再来的美丽的风花雪月,想着我的眼前的为五斗米而折弯了的腰和未来难以把握的无尽无涯的庸碌人生,我哭了----- 第二天,我去书店挑了一张美丽的卡片,繁花簇拥间工工整整地写上四个字:前程似锦。 以后我们再无联系。往事渐走渐远,他在我的记忆里也越来越淡,渐渐变成一个模糊的影子,只是偶尔,天气预报里的那个城市,小品节目里夸张的北方普通话,电台里播出的一首老歌,不经意地让我想起生命里曾经拥有过这样一份友谊和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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