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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2002/8/12 23:34:35 人气: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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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
“5012”的诗
大雪封山之前，连长最后一次上山送给养，同时送来的还有那个叫林子的新兵。连长说林子是写血书铁了心要上“5012”来的，你好好带带他，是块好料。
“5012”是我们哨所的代号，也是它的实际海拔高度。
林子属于那种人见人爱的新兵，细皮嫩肉的样子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他是来自江南的白面小生。在接下来的相处中，我知道他上山来的第一目标就是为了写诗。他的幻想有时激越得和他的实际年龄相去甚远，他说大江东去的豪迈是不可能在霓虹灯下写出来的。我们于是很为自己这弹丸之地新生的文曲星而自豪不已。
我们其实只有三个人，包括林子在内。
我知道了所有这些都和一个叫文静的姑娘有关。
我的心便开始有点儿隐隐作痛。倘若一张白纸，可以任意在上面作自己喜欢的图画，而若是一张作好的图画，谁又知道这墨迹能在“5012”上面存留多长时间呢？在我任班长的六年时间里，所有在“5012”站过岗的人的爱情都埋葬在这里，包括我自己。
我第一次探家时在惴惴不安中去了女友的大学生公寓，回去后她的室友问她，你爸爸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东西？
林子听了这个故事感到不可思议：你……你有那么老吗？
我当然不认为自己那么老，但是“5012”仅用两年的时间就几乎拔掉了我所有的黑发，在那些花季少女的眼里，我不老吗？
林子的眼里在流出一种同情的同时，也晃过一丝恐慌：班长，我的头发，也会这样吗？
我当然不希望会这样。不过我怎么敢保证它真的就不会？
林子的神情就显得格外凝重。
事后阿原告诉我，林子有一个手机。
我找到林子，说你怎么能带手机呢？条令上明文规定不允许的。林子一脸的沮丧说，班长，就是允许也打不了啊，山上一点儿信号都没有！完了完了，上山之前我专门充了500块钱的话费，竟然一点儿也打不出去……
我说你告诉文静你上山了吗？他说没有，原以为上山之后就可以打电话告诉她的，没想到山上连信都发不出去！
信当然可以发出去，不过要等到明年夏天雪化之后。
林子神情木然，也许他当时只考虑诗的浪漫，却忽略了现实的冷酷。
大雪日复一日，没完没了地下着。林子透过窗户上的冰花，穿过纷飞的雪花望着对面的山峰出神，他说如果到了那个山头，一定就能打出去了。说完一脸的憧憬。我告诉他也许能够，但是你要为此付出代价。
从这里到对面的山峰，中间是有名的大雪沟，在我的从军历史中还没有听说过有人涉足过那个地方。
思念的缠绕有时会让人做出许多常人难以想像的举动，有人把它归结为执著，也有人称之为固执。
2月14日是一个难得的晴天，我们在外面享受太阳并不慷慨的恩赐的时候，不知不觉中居然睡着了，这时阿原告诉我，林子不见了。
我们分头去找，一直到下午3点，无果。
天黑之前，我把情况报告给连里。连里向上级报告。
军区直升飞机大队派出两架直升机搜寻。晚上9点多，飞机在大雪沟找到差不多已经冻僵的林子。
三个小时后，他在军区总医院里接受了双腿截肢手术。
我去医院看他时他还一脸的豪迈：如果文静知道我为她所做的一切，她一定会感动得流泪。
但首先流泪的是我！就在我来医院之前，我在连队找到了一封写给林子的早已磨破了的信，里面除了一张照片之外别无他物，照片上那个叫文静的女孩和一个非常阳光的男孩笑得灿若桃花，左上角文字说明：2月14日订婚留念。
据说，这一天是情人节。
林子最终还是知道了这一切。此时他反倒轻松了许多。林子朝着我笑，笑到最后忍不住直流眼泪。
我要上山时林子拉住我的手说，班长，如果有可能，我还想上“5012”。
他说，那才是真正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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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2002/8/13 17:24: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