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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2002/9/10 17:11:07 人气: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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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八条大腿
1）
陆大明的手一搭车厢板，“嘭”地跳到地面上。在脚掌接触地面的那一刻，他从眼睛的余光里，感觉到一个人在瞅他。确切地说，是个容貌娇好身材很棒的女人在盯着他看。很惭愧，他从来没有被女孩子认真注意过，一旦遭遇这样的关注，他反而心里有些不自在了。
“这个女的老盯着我干什么？！”陆大明琢磨了半天，也没弄明白。他把盖在车厢上的蓬布撤下来，招呼工人们开始卸车。今天上午，车厢里的猪肉伴子要赶紧卸完，否则屠宰厂的朱厂长又要扣大家伙儿的工资了。
2）
街坊邻居都知道陆大明是个好孩子，为人正直，性格憨厚，而且不近女色。所谓的不近女色说明白点，就是说他至今没有女朋友。陆大明在本市的一家屠宰厂上班，天天和各种各样的猪打交道，无论下班回家后怎么洗，身上总有一种土腥味。
二楼的张大妈没少给陆大明撮合对像，可是，只要接触三五天，准黄。现在的女孩子都很时尚，一听说是屠宰厂的，抬脚就走。偶尔有几个英勇不屈的女孩子和陆大明接触过，最后也没成，都怪他形象不好。其实也没啥，陆大明胳膊上的汗毛太重太长，这也不能怪他啊。在屠宰厂里工作，工作环境肯定对人的生理机能产生不良影响，耳朵不长就不错了。
陆大明今年三十八岁，正处在男人的鼎盛时期。可是，一个大男人三十好几了还没对像，这多多少少有些尴尬。平时，他已经深刻体会到没有女朋友的痛苦，尤其是到了周末，他趴在阳台看见大马路上一对对勾肩搭背的男女走过去，就羡慕得不行。连街口卖羊肉串的阿六都能泡到妞，他还是孤家寡人，这不仅说不过去，而且街坊四邻的胡乱猜测也让他承受不起。
无论相貌还是薪水，他都比阿六高出一个档次，因此，看见阿六领着花枝招展的女朋友逛大街，陆大明的心里就非常的不平衡。不平衡也没用，人家还是手拉手地逛大街。
每当夜晚来临的时候，楼下羊肉串的香味就会顺着敞开的窗户跑进来骚扰陆大明的鼻子，这是最让他无法忍受的折磨。没办法，他只好下楼去光顾阿六的摊子，就着烤羊排喝点儿啤酒。偶尔，他也和阿六的女朋友聊上几句，并且趁着夜色浏览一下对面女人的身材和脸蛋儿。大多数时候，陆大明都很清醒地付完羊肉串钱上楼睡觉的。只有一次，他喝多了，恰巧阿六还没在，阿六的女朋友把他搀到楼梯口，很大声地问他：“大哥，你自己能上楼吧？”
当时，他的脑袋很清醒，连忙说：“能。”
说完话，陆大明就连滚带爬地扶着墙回家了。打开防盗门的瞬间，他的鼻子幸福地嗅到一股子女人的香脂味道，一定是阿六的女朋友在搀扶他的胳膊时留下的。
黑暗中，他居然感到了一种小时候捉迷藏没被抓到的快乐。然而，快乐毕竟是短暂的。他使劲儿朝地上吐了口吐沫，暗暗骂了自己一句：真没出息！人家的女朋友怎么可以随便惦记呢？！太不道德了。啊呸！
从那以后，陆大明很少去吃羊肉串了，他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看见阿六，心就嘣嘣乱跳，比冬天里偷对门邻居的两棵大白菜还紧张。阿六倒是一点都不紧张，他还挺奇怪的：陆大明这家伙已经半个多月没吃他家的羊肉串了，大概吃坏肚子了吧？
这回，抡到阿六纳闷了。
3）
那个盯着陆大明看了老半天的女人终于把目光收了回去。
陆大明一边健步如飞地搬运猪肉伴子，一边回头问身边的大刘：“这个女人是谁啊？怎么以前没见过。”
同事大刘是个有名的顺风耳，屠宰厂的新鲜事儿没有他不知道的。大刘凑过来笑嘻嘻地说：“她呀，是个新来的大学生，叫高亚萍，专门管质量检查的，朱厂长没通知你吗？”
“通知个屁，我才知道这事儿。”陆大明忿忿地回答道。说归说，他还是不明白一个小质检员不检查猪肉，老盯着他干啥？！
4）
屠宰厂的新操作间建成投入使用后，陆大明的工作环境得到了很大的改善，原来经过分拣的猪大腿需要人搬来搬去的，现在不用了，有传送带，一按电钮就行。朱厂长经过深思熟虑后，对屠宰厂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屠宰厂改头换面叫了屠宰公司，他也成了总经理。
由于单位的巨大变化，上级单位的同志经常来公司检查指导，他们一来就折腾朱经理，朱经理回过头就折腾员工。身材肥胖的朱经理是个好大喜功的人，在他的主持下，陆大明所在的班组不叫班组了，挂上了“绿色肉产品操作间”的牌子，一有检查团来参观考察，朱经理就点名要陆大明做表演。陆大明有个绝活儿：用剔骨刀分解一个猪肉伴子前后只需五分三十七秒。经过他分解的猪肉伴子，肉皮边缘整齐，案板上连一星半点肉沫都没有，想想古代的庖丁解牛也不过如此吧。
每次陪检查团看表演，朱经理身后保准带着高亚萍。身穿灰色亚麻职业套装，两条大腿套着米色浪莎丝袜的高亚萍笔直往那一站，满屋子顿时春意盎然了。一到这时候，陆大明的刀功就发挥到了极致，他仿佛是一位笑傲江湖、独步天下的武林大侠，举手投足格外的认真，每一次出刀都显得虎虎生风。
面对高亚萍的倾心关注，陆大明的割肉表演在内涵上突然间得到升华，他不再为表演而表演，是为了她的出现而表演。
5）
朱经理很器重陆大明，大会小会没少表扬他。表扬归表扬，物质上没给任何奖励，朱经理的表扬怎么也值个二百、三百吧。
过了大概半个月时间，一次很偶然的机会，陆大明在走廊里遇见了高亚萍。他直来直去地问她：“小高，那天在车间门口你盯着我看了老半天，找我有事儿吗？”
高亚萍楞了一会儿，随后十分羞涩地说------“陆大哥，真不好意思。那天你的裤子拉链开了，我想告诉你，可是旁边人太多，没好意思说。呵呵。”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陆大明恍然大悟，脸色通红地连声说谢谢，慌忙走开了。他的心情十分郁闷，高亚萍的回答出乎意外地打碎了他的设想，早知道和爱情没半点儿关系，就多余问她，真够愚蠢的。
6）
说实话，陆大明从小到大真没太在意过谁，可是，对于高亚萍就不同了。他想念她，几乎到了寝食难安的地步。用同事大刘的话说，这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的暗恋。
为这事儿，大刘没少埋汰陆大明：你都多大啦？还装纯情啊？行不行，就去问问她，给个痛快话！别老窝在心里，你他妈的真不是男人！
在大刘的激励下，陆大明的勇气储藏指数不断刷新。在一个阳光不是很灿烂的下午，他终于鼓足勇气决定找高亚萍谈谈。他一头虚汗走到高亚萍的化验室门口，刚想抬腿进去。忽然，他听见了朱经理的说话声，原来领导在和小高谈话呢。隔着房门，他的醋罐子一下打翻了。怪不得公司里的人都传说高亚萍和朱经理有一腿呢，朱经理老往化验室跑呢，肯定没好事儿！陆大明转身就走，把玫瑰花扔到地上狠狠踩了几脚，然后拣起来丢进了垃圾桶里。
从暗恋到失恋的陆大明在身心上受到的打击决不亚于三年前在小公汽上丢钱包，两者不同之处就在于：那个钱包是属于自己的，而高亚萍还没属于自己呢，就弄丢了。
痛苦中的陆大明每天依然和猪肉打交道，他的脑袋里时常有种幻觉------高亚萍的小手、朱经理的胖脸以及猪大腿在天空上飘啊飘地乱飞……
7）
好景不长，改革后的屠宰公司在朱经理的领导下，毫不犹豫地走上了亏损的道路，经营状况越来越糟糕。由于没有和一些养猪的农户签合同，猪刚一出栏，他们就统统把猪卖给了哄抬物价的小贩子。为了应急，公司不得不提高收购价格，这下可好，成本超出20%还要多。
由于没有猪，陆大明的工作突然间轻松下来。根据规定，工作时间里员工不可以脱离岗位，他经常把挂货架上的猪大腿数来数去的。后来，他总结出个规律，三个货架如果摆满了，总共二百七十八条猪大腿。现在货架上的猪大腿刚好一百零八条，还不足原来的二分之一呢，这种状况充分证明了公司经营业绩在滑坡。一想到这些，陆大明心里就不舒服，企业再这样下去，离倒闭还会远吗？
在一个夜晚，就着窗外羊肉串的香味，陆大明写了洋洋洒洒五千多字的合理化建议，并且在第二天早上交给了朱经理。朱经理对陆大明的建议书未置可否，他戴上近视镜粗略看了看，很客气地敷衍了几句，就夹起公文包去市里开会了。陆大明对于朱经理的漠然态度很生气，作为员工，每个人都有权参与企业的民主管理，朱经理连个正式的答复也没有，着实不通情理。
陆大明怅然若失地回到工作间，一屁股坐在椅子里，点起一根烟，狠命地吸起来。烟雾中，他的目光漫无边际地逡巡着，突然他发现货架上的猪大腿少了一条！刚才数还一百零八条，怎么一转眼就少了一条呢？！
他噌地站起来，问不远处看报纸的大刘：“架子上的猪大腿怎么少了一条呢？”
“啊，刚才朱经理派高亚萍拿走了一条，说是到市检疫局送检。”大刘打着哈欠，一脸无所谓地回答道。
“送检也不用那么一大块肉啊？”陆大明暗自嘀咕着。大刘表情十分耐人寻味地笑了笑，没表态，仍然低头看报纸。
陆大明很尴尬地摸摸鼻子，一转身，走出了操作间。
8）
周一上班，出乎陆大明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公司召开的晨会上，朱经理一反常态，把陆大明的建议书公布于众，并且号召员工向他学习。建议书里的内容被立即执行不说，朱经理还破天荒地奖励给他300块钱。
一时间，陆大明成为公司里的名人，大家对他的认知态度好转不说，连高亚萍见面也改了称呼，不叫他陆师傅了，改叫“大明哥”，温柔得一塌糊涂。受到重视的陆大明不禁有些飘飘然，言谈举止谦逊了许多。至于那条猪大腿，却从此不知下落，据估计，朱经理把猪大腿送礼的概率是百分之二百。
事隔没几天，市检疫局的批文就下来了，公司的肉产品被一律定为绿色免检产品，如此之高的荣誉让全公司的人开了眼。踌躇满志的朱经理因此还上了市电视台的新闻节目，他举着包装袋大谈食用绿色猪肉的好处，他的宣传还真有效果，屠宰公司的产品受到了全市人民的普遍关注。
巨大的广告效应给屠宰公司的经营带来了新起色，大街小巷的人们排起长队购买绿色猪肉，而且专门购买“康乐牌”的。市里有些商店里的绿色猪肉甚至脱销了，到屠宰公司进货的汽车排满了三条大街。
公司的业绩好转后，陆大明连升三级，被破格提拔为副总经理，主管销售。高亚萍对他的亲近态度越来越明显，每天中午经常邀请陆大明到外面吃饭，而且还抢着买单。朱经理马上就要到届了，身为副总的陆大明很可能作为接班人，这可是一匹大黑马啊。
高亚萍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以陆大明的智商来分析，实在很费劲，他把她的关心统统理解为爱情。到底是不是爱情，还真说不清楚。
9）
国庆节刚过，屠宰公司的换届选举在热烈祥和的气氛中落下帷幕，朱经理毫不费劲地把陆大明推上了总经理的位置，根据全公司的不记名投票显示，陆大明全额当选总经理。高亚萍作为监票人，宣布选票结果时，小脸激动得通红，甚至于陆大明和她握手，她的目光都滚烫滚烫的。
在大会上，陆大明作了简短的就职讲话，他讲得十分卖力，中途被员工们的掌声打断三次，场面非常热烈。后来，他才知道，原来是大刘在台下带头鼓掌了三次。
人们常说，人怕出名猪怕壮。当上总经理的陆大明可从来不怕这个，他代表公司时常出席大大小小的会议，一有饭局就带着高亚萍。高亚萍能喝酒，白的啤的都不在话下，喝得迷迷糊糊还能开车。在陆大明的眼里，高亚萍绝对是个全才，有才有貌有酒量，这样的女人简直太珍贵了。
10）
一天晚上，刚从外面喝酒回到家的陆大明忽然接到高亚萍的电话。她在电话里言语非常暧昧地说，要找他单独到外面坐坐。
他舌头几乎僵硬地问：在、在哪儿啊？
高亚萍娇滴滴的说：“在[君再来]歌舞厅的9号包房，快来吧，人家一直等你呢。”
这么晚了，找我去干啥呢？陆大明忽然想起来了，那家歌舞厅的包房他去过一次，装修十分豪华，音响设备高级，而且里面是个套间，有张宽大的单人床。上次请广东的一个老总潇洒，就选的是那个地方。
“高亚萍这么晚找我去那地方，不会是……”
想到这里，陆大明半醉半醒的小眼睛突然一亮，急急忙忙下楼，招手上了出租车。
11）
夜幕下的[君再来]歌舞厅里人声鼎沸，陆大明醉意阑珊地找到9号包房，刚一敲门，就被早已等候多时的高亚萍拽了进去。
宽大的包房里就高亚萍一个人，套间的门紧紧地关着。
高亚萍今天打扮得分外妖娆，披肩长发高高挽起，弯弯的柳叶眉，圆圆的杏核眼，水粉色的丝制旗袍下一双雪白的大腿若隐若现。她粉面含春地招呼陆大明坐在沙发上，然后说：“陆总，你可来了！人家都等不及了。”说完话，还轻轻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
陆大明的脑袋顿时“嗡”的一下，几乎失去知觉，和高亚萍认识这么久，哪受过这待遇啊？他被亲得晕头转向的。
“陆总，你等一会儿进来啊。我先进去准备一下，今天要给你一个惊喜！”高亚萍像一只小蝴蝶似的推门进了套间。
俗话说，酒壮英雄胆。陆大明仿佛心有灵犀般地领会到了高亚萍的意图，他慌乱地脱下半袖衬衣，顺手把裤子也脱了。只穿着一条三角裤衩的他从沙发上站起来，悄悄走到套间的门口。套间的门紧关着，从里面传来高亚萍娇滴滴的笑声。陆大明兴奋得不得了，隔着房门声音颤抖地问：“小萍，我可、可以进、进来吗？”
“我先把灯关掉，你才可以进来呀。”高亚萍说道。
已经不能自己的陆大明低头看看身上唯一的三角裤衩，毫不犹豫一抬腿又脱掉了。光着屁股的他猛地拧开门把手，一下子冲了进去！
12)
套间的床上摆着一块大蛋糕，上面插满了生日蜡烛。
“祝你生日快乐……”一群人围在床边大声唱起了生日快乐歌，黑暗中，也不知道是谁在这一瞬间打开了明亮的日光灯。
“啊-------”人们异口同声地惊呼起来。
狭小的房间里，工会主席、纪检书记、人事科长、财务科长、办公室主任、高亚萍、大刘、还有几位被特邀参加的上级领导都在场，人们无一例外地张大了嘴巴，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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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者，良也。人多恶其习，却不解其性为良。
狼者，兽之君子也。是为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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