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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2003/6/17 21:30:36 人气: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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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痕
谨以此篇献给那个唯一的冬夜 献给以失去的方式存在的爱情
那个吻。那个不完整的秘密。 他推门而入时,天将亮未亮。安静的时刻。离黎明来临还有一会儿。刚刚之前墙上的钟敲响过,四下,或者五下。冬天的夜时是比较长的。他看见她在那里。她就睡在床上,裹在被单里。合着眼帘,但很快又睁开了。她醒着。 他走近床前,站在那里。房间里没有灯,日出也没有开始。窗帘缝隙处渗入一些微光。他们能相互看见,他们相互看着。静极了。 她一直醒着。她听见他在一壁之隔翻转身体,听见脚步声,开门声。他在她的房间门前停留了片刻,然后推门而入。她看着他走近她身边。她看着他,并不惊讶。她问: 天亮了吗?还没有。 她笑了一下,身体向外探了探。还有一会儿,是吗? 是的,还有一会。 他俯下身去吻她的脸。他在她的身边躺下。他紧挨着她的身体躺下了。 他听见墙壁上钟摆的滴答声。他们沉默着。
她请求他说话。她请他谈他自己,谈那个人。 他告诉她:那是使人痛苦的话。他需要时间来遗忘,也许是忘不掉的。 他说: “那时候我和你一样。那时候的我就像你现在一样,还是个孩子。她把一切都拿走了,一切。我什么都没有了,一无所剩。有时我梦见她,梦见这个曾出现过的女人。我问她‘你为什么不把我也拿走?对你有意义的是我啊。你拿去的那些对你毫无用处,为什么只拿走那些而不愿拿走我?’梦很快就醒了,她消失了。没有回答。也许我对她也是没有意义的,也许就是这样。”
他停下不说了,哭泣了一会儿。 他请求她让他快乐。像那些猎艳求欢的人在别的女人身上做的那样,让他做他想做的事。 然后他吻了她。她的嘴唇,她的身体。他听见皮肤下面血液流动的声音,他呼唤她体内的生命。 他解她的衣服。他将衣服从她的身体上褪去,全褪去了。 他打开了她。 她看着他,一动不动,目光呆滞惘然。他被她吓住了。她的顺从吓住了他。欲望处在溃败之中,他们分开了。 接着她吻了他。他哭了。 她说: “你了解我,其他人不。你就像是我自己,像在我的心里。知道我的一切,设身处地地站在我的位置上,思考,体验,快乐和悲伤。正是因为这一点我爱上了你。” 她挪动了一下身体,侧对着他。她看着他,然后合上了眼睛。她说: “但是在这里,在一起的时候,碰到你的身体时,我不知道你在哪里了。太远了。我陷入了迷途。十九岁,我害怕十九岁的不贞洁,害怕罪恶。也害怕你。你来得太早了,也可能,也许是我来得太迟。” “是太早了,我总是做一些错事。”他抬起她的脖颈,把手伸进下面。他把她拉向自己,用另一只手覆盖在她的脸颊上。他说: “我多么不愿意伤害你。” 她把脸埋在他的手心里,抽泣起来,伤心极了:“是的,多么不愿意伤害你。” 他们紧紧拥抱在一起,都哭泣了。
他请求她抚摸他。他把她的手放在他饱满的性器上。他说,他一直在等一双女人的手,等这双手安慰灵魂。她这样做了。她问: 别的人也这样么?是的。夜晚是孤独的。 他在她的抚摸中哭泣。
有三个地方他无法忘记。三个房间。最早的时候他住在学校。是校部租借的农业银行的一个下属单位,和总校一街之隔。他和他那个年级的全部学生搬了进去。他去得最迟,拿到的是最差的一个宿舍。没有灯,灯管是坏的。但是只有他一个人住,他为此欣喜不已。觉得安静是那么幸福的一件事。他欢快地将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在靠窗的床上铺好铺位。结实的木质双人床,一共有五张,满满当当地挤排在屋子里。他从一张床跳到另一张上,他在自己的世界里是那么快乐。他找来白纸糊好墙壁,他将多余的蓝白床单蒙在拼起的两只桌子上,把书一本一本排列整齐。他开始读书,玛.杜。他大多的时间都在阅读她,他大声地朗读某些章节。他随心所欲,为所欲为,不担心会有谁来打搅。他记得那时候前面的街还没有扩筑,是陈旧的,弥散着久远的气息。街两旁都是梧桐树,高大而班驳。夜晚时会出现许多小吃摊点,还有一些其他的店铺,各种各样。好象生活的全部都在那里了。他告诉她的那个人就是从这条街上走进那个房间的,后来又从这条街上离开了。 他在那里住了将近半年之久:九月份,十月份,然后是十一月,十二月。最后是一月。 离开那里之后他租了一间房子,在城西南。老式的民居。房子是空荡的,只有拼凑的木板床和和一张桌子。那时候他从学校出来,贫穷而一无所有(他一直是这样的,现在他还是这样。好象什么都没有变是的,只有时间过去了。他无所事事地虚度了全部光阴)。他在那里孤独无靠地住着。有时候几天不出门,有时候又成日不归。他在那里汹酒,抽烟,醉过,也死过。他嘲弄自己,作虐自己。他压制自己去思去想,他不思不想,以此救赎自己。他想再也不会有爱了,他从别的人那里逃走了。 现在他住在这里,她知道的这个地方。他也不会忘记这里了。
天完全亮了。她请求他回去,她吻了他。 他离开她,回到一壁之隔的房间。他在天亮后睡着了。 她离开了。他知道会这样的。最后,一定是这样。 很快他去了别处。他想就以这种方式死在别处吧。 春天来了。 夏天来了。 他想这些记忆的创口都是带着血痕的。春天的时候属于春天,夏天的时候属于夏天。他要做的就是像诗人说的那样: 把春天和夏天的血痕从嘴唇上抹去。
他去看望过她一回,岁末冬寒。他生着重病,坐车去她的城市。那时候他几乎已经不能说话了。形容枯槁,消瘦嶙峋。后来病好转后他想自己怎么竟没有死去。他以为自己会死去的。坐在车上看窗子外面,树木和路旁的草枯黄一片,行人面目模糊。他幻想自己也是这个样子,死亡的样子。冰寒的冬天有这个力量,令一切行将就木的东西死亡。 他没有立刻见到她。他在中途换车,去迟了。确定自己找不到她之后,他倒不觉得沮丧了。他想见不到也是不重要的。他旅途的目的只是到这里来,到她的城市。他应该来,也必需来,就像她以前去他在的地方一样。他步行穿过一条著名的石板街,去从前去过的一个地方,要了一杯热茶。那杯茶捧在手心里,滚烫的让人要掉眼泪。他在那里度过了整个下午的时间。茶很快凉了,他蜷缩在椅子上,裹紧了外套还是止不住地战抖。他冷。 他在那里度过了四个小时,然后离开了。他在街上看见了她。 就像电影里的那样。 他们隔着十步远的距离注视,对望。他想跑过去拥抱她,他冷极了。或者转身离开。他想痛哭一场,泪水凝眶不出。 他没有这样做。他不这样做。他微笑着走向她。你好吗? 她想他她思念他她过得不好。他知道。 我想你我思念你我过得不好。我知道。我们一样。我只能这样。我们只能这样。我们没有其他的办法。我们没有办法在一起。在一起我们只会都死掉。很快都会死掉。爱情会死掉。就这样吧。爱是在的。告诉我。我请求你告诉我。爱是在的。爱以这样的方式存在着。就这样失去吧。让爱以失去的方式一直存在着。我请求你告诉我。我请求我们相互告诉。我们相互告诉。为之一死也不会忘记。 他在天黑之前匆匆离开。她送他上车,她站在车外。他们不说话。那个年轻司机迅速发动车子。他失声啊地发出一声短音,风从窗子里灌进来,呛塞住他的喉咙。他转头看,她的身影已经模糊不见。他被一种绝望的悲伤弄垮了。他想,也许他再也见不到她了。这样的悲伤让他潸然泪下。他再也见不到她,他失去她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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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岁月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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