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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2003/9/21 20:28:29 人气: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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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
何处堕落
1. 每一次的开始总是这样的。
起先是半秒钟的停滞。像夏季暴雨将至前的晦涩的天空,沉静暗涌并且危机四伏。迅即而来的是血管中奔腾着的粘稠液体突然放慢流速,慵懒无力,迤逦不前。发胀的大脑也在此时出现短暂的麻木并将这一指令送达至全身的四肢经脉。伴随而来的燥热心跳,咚咚咚,在逐渐软弱开去的身体中上下起伏。
眼前一片寂静无边的黑暗。嘈杂的世界随着渐渐流失的知觉一点一点隐没下去,淹没并且沉浸入在深海,听不见也看不到。有一种清凉的烧灼感。自下而上。
失去了对自己身体重量的完全掌控,我被地球轻柔的揽向它的怀抱,像一张阳光下被风卷动的透明纸头,或者一片带着洁白绒毛的羽。我听到从心灵深处流泻而出的音乐。空灵并且寂静,我的思想因此而牵动,左右摇摆。
这是一种如此纯粹的坠落。所以无比轻松。 我不知道背负了这种奇怪的症状有多久,只知道它与生俱来。
起初仅仅是因为坐得太久没有活动。有时也因为天气太热,但后来终于找不出任何理由。我开始毫无预兆的晕倒在任何地方,浴室、车厢以及熙来攘往的街头。
常常是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四肢蜷曲下蹲或俯卧。所以清醒后某处总是火辣辣的生疼。我看到周围吃惊发白的人脸,张大的嘴巴保留着刚才尖叫时的口形。我对着他们说,我贫血。
我知道医学上称这种症状为暂时性休克。但我宁愿相信它是贫血。对我而言,这仅仅是一次下坠。在某个地方,耗时5秒。 2. 我还清楚的记得自己15岁时候的模样。细长发黄的头发,赤裸的纤细脚踝。弯下身子笑的时候纯白透明的皮肤在淡金色的阳光里熠熠生辉,像流动不止的电影画面。我和我要好的同学。我们卷缩在学校某一个安静的角落里,小声说话然后大声的笑。青春飞扬。我们都是属蛇的女子。所以缱绻而潮湿。
最初分享的都是有关爱情的话题。我是个常常要绯红满面羞怯的人。青涩心底里最柔软的那部分被轻轻触及立刻香甜满溢。最甜蜜的记忆是自己暗自喜欢的男生认真地说,你的眼睛笑起来弯弯的,好可爱。就那样开心一整个星期。
懵懂稚嫩的年纪,模糊的感觉就好像就要破土而出的萌芽,暧昧但却茁壮,呼之欲出。 可是现在我25岁。没有固定的工作。我就像我属相的那种冷血动物,流连所有阴暗潮湿的角落,pub或是club.我近乎自虐的频繁出入健身房并且依赖所有能够遮掩住我本来面目的化妆品和漂亮衣服。我细白的脸上长出大片大片的淡褐色雀斑。我把粉底涂得很厚。只有在酒精和腮红的作用下我的双颊才呈现不自然的粉红色。我发出的笑声尖细造作,就像某种专供玩赏的笼中动物。
并且,极为糟糕的是,我的爱情在今天咽下了它最后一口气。
我两手空空,只好一个人替它送葬。
我的爱情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寿终正寝。最后的时刻没有分毫挣扎和苦痛。它在周围人们的无关痛痒的注视和我们的期盼中默默的合上双眼,幸福而安定的结束。
但它却是在我和牧木心头长了那么久的一颗肿瘤啊。对我们而言那是一种长期被苦痛折磨并及入发肤后带来的麻木不仁所造成的分离。所以即便现在我的身体终于觉得轻松,但头脑还是不自主的开始想念它。
想念和遗忘,这是同时进行中的两个过程。所以其实我也正开始遗忘。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3. 罗马花园3号楼A座17xx室。13时35分。
我在“宝丽来”快照的背后工整的写着。
照片上有从各个角度拍摄的下午的房间。空荡而无望,在我吐出的黛色的烟雾背后那样惊恐的长大着嘴。明天以后它将属于完全陌生的人。他们将不会知道曾经被包裹在这房间里的幸福和伤痛,男人和女人。他们只会瞪大眼睛张开嘴,心满意足的在这里踱来踱去并发出啧啧的赞叹。然后满腔希望着,好在这里耕种他们崭新的生活。就和6年前我和牧木一模一样。
厨房、客厅、阳台、卧室、卫生间。照片很快就在脚边垒成了一摞。
我不相信我的记忆能力,所以我必须在最后的时刻有个凭证。至少这一切发生过。至少我真真实实的付出和得到过。我们的战场,弥漫了6年的硝烟,终于要在今天消失殆尽。再也寻不到蛛丝马迹。
突然间有音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流淌开去,长驱直入般贯穿所有空间并产生巨大回响。我竖起耳朵分辨了一下,是“一个人的精彩”。这是牧木在我手机上的专署音乐。于是我打开手机。
“旂旂,你在哪儿?”隔着嘶嘶的长途干扰,牧木的声音模糊不清。
“我在罗马。”我站起来走到阳台上。那里信号会好一些。
“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差不多了。”
我们的声音都极为平静。像完全没有过瓜葛的两个人。
“我收到你的喜帖了。”牧木字斟酌句的,“恐怕我不能出席了,我在这边有点事走不开。我会把礼金寄过去。”
“好,”我的声音也完全听不到喜怒哀乐,“反正我也没有参加你的。”
这一招有效的击中了牧木。他沉默半晌。
“旂旂,好好照顾你自己。你不爱吃早饭又抽那么多烟。不要老泡在夜店里,昼伏夜出的生活不适合你。还有你的那份工作…” 牧木对此还是耿耿于怀啊。
那是份一年前开始的推销烟草的工作。是我在大街上游荡时无意在橱窗里贴着的招工广告上看到。当时我六神无主,只是巴望着有些什么事可以让自己忙碌起来。我看到广告上写着:招聘香烟小姐,身高170cm之上,相貌良好。于是立刻推门而入。
我在这份工作中得以完全而彻底的放逐:穿着漂亮紧身的鲜黄色漆皮迷你裙,画好最in的妆,芭比娃娃一样笑盈盈的在上海最闹猛的pub里派送免费香烟。我得到3小时200块的工资,还有成堆成堆男人的追逐。包括马上要娶我的大路。可我也因此身染各式陋习。沉湎酒吧和香烟。化很浓的妆,并把身体不重要的部分都裸露在外面。我年轻肢体的味道在酒吧暧昧催化剂作用下同周围男人的眼光发生强烈的化学反应,我深陷于此。 但我确确实实的记着,找到工作的那天正是牧木和他未婚妻举行婚礼那天。 牧木觉得他责无旁贷。其实真的与他无关。
“牧木,那份工作我已经辞了。”我想我应该让他知道,“马上就要做别人的老婆了。我得替大路想想。”
这是实话。
牧木在对面发出了一个比哭还难听的声音。
“那样就好。”他反复道,“至少你听了大路的话。”
牧木酸酸的语气中有我听的懂的弦外之音。我想起牧木曾经阻挠我去上班的某次,我们在这里无数的争执。牧木扯着喉咙说你看你总是深更半夜才回来这样有什么好处,你要钱我给你不就是了。我硬生生的说你又不是我的什么人凭什么管我。
当初只是为了逃避和遗忘。现在已经没有必要了。我和牧木,再也没有互相伤害的必要。
“是啊。”于是我附和道。“大路待我不错。”虽然辞工并不是大路的意愿。我也不想画蛇添足。
“周锦好吗?”我突然想起他的妻子,“都是做爸爸的人了,不要整日不着家。钱始终是赚不完的,不要太拼命了。还有少喝点咖啡多作运动,不然会老的很快。”我好言劝他。
相互依靠蛰伏过的6年让我们对彼此的生活习性清楚到可以一语道破。
牧木沉默着。我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声,在我的耳际丝丝划过。这将是我和牧木最后的对话,我迫切想要接收到他的每一个声响。
“旂旂,真是不放心你啊,”牧木突然有点哽咽,“闭上眼睛就看到你轻飘飘的倒进我的怀里。”
“到现在还总是要头晕,你这样怎么能让我放心得下。”牧木的声音意犹未尽。
我猛地低下头看自己的脚。惨白清瘦的脚背,鲜红银亮的脚趾甲。下午灿烂的阳光把他们反射的闪闪发亮,一片红光喜气洋洋。有了牧木的这番话我还能计较什么呢。我为牧木倾尽了我6年的花样年华,可牧木也同样用尽了他的真心真意。爱情就好像是一道算术证明题,而我和牧木成功地用彼此证明了自己。
哪怕一生只有这样的一次。 “只是一点点贫血。我自己会当心的。”我向牧木保证。
牧木第三次陷入沉默。凝重的气氛在我们中间蔓延。我们甚至没有再对话,可是我们都知道彼此在说着些什么。
我屏气凝神的倾听着牧木呼吸声。
“是要放手的时候了吗?”牧木突然不肯定的问。
“是的,牧木。”我坚定的,“是的。”
牧木大笑起来。发出被捕兽器夹住了的动物才会有的尖利声音。
“好吧,小旂旂,祝你新婚愉快。”
我平静的说谢谢和再见。然后收线。 嘶嘶的声音消失了。但牧木急促的呼吸声却仍不死心的在我的耳边萦绕。它们一阵响过一阵,终于像一只密不透风的茧子,将我团团紧缚。
晕眩夹带着烈日密密袭来。我死死的抓住阳台上的雕花栏杆。头脑开始不清晰起来。身子一点点变重。黑暗在眼前铺天盖地的蔓延。
我迅速的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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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个女孩都曾是一个无泪的天使,当她遇到所爱的男孩就有了泪,天使坠落人间变成女孩,所以男孩一定不要辜负女孩,因为为了你,她已经放弃了整个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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