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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2005/2/19 13:57:44 人气:1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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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锁匠
马锁匠
胡健
我小学是在实验小学上的,那是我们身后没有重重的书包,没有永远做不完的作业,放学很早,下午4点,有时3点半就放了。尽管放学的路上也有管束,但到了西大街口我们就自由了。那时我们喜欢到现在淮安日报社对面去看热闹——当年淮安就东西大街热闹些,当时淮安人说“上街”就是上东西大街,淮海路的繁华那是后来的事——那里有块空地,空地处有个姓马的修锁匠在那儿摆个修锁摊子,生意很不错,可以说也堪称当年市区的一景。 马锁匠那时正当年,不到40,相貌堂堂,身材魁梧,修锁技术是市里最出名的。除了修锁,他还会黑白铁手艺,因而他的修锁摊子在当时街面上就摆得特别是有规模,有气派。马锁匠还有一绝,喜欢玩石锁与石担——这是中国民间的一种近似武术的健身竟技,现在难得一见了。石锁是用石头雕琢成旧式锁的形状,轻的有5或6斤重,重的能有40斤或50斤重。玩石锁的人用手握住锁柄的细处,靠手臂与手腕的力量把握它,可以玩出各种各样的花式。石担就像现代举重用的钢铃,不过两头的“圆饼”不是铁的而是石的,中间的棍子也不是铁的而是竹的,它也像钢铃一样是让人举的。马锁匠摆摊的地方空地特别大,正好像个场子可以放石锁与石担,马锁匠便时常在下傍晚时开始上场玩起石锁与石担,当时街面上没什么好看的,也不像现在这样家家有电视,马锁匠的休育表演或业余爱好也就成了不少爱看热闹的市民们最喜欢观赏的“节目”。几乎每天傍晚,马锁匠的那块场子上都围满了人,欣赏着马锁匠高超过人的技艺。我与当年的一些小学男同学对此也都看得有些着迷,在当时我们的心目中,马锁匠就是了不得的功夫高手。 夕阳西下时,马锁匠会没什么事或放下手中的事,这时他的场子边上就围满了好多的人,有的人也借马锁匠的石锁石担玩玩,那不行,不是玩不动,就是玩不了几下就玩不动了,于是只得在哄笑中叹着气退场。而马锁匠一出场,场子就立刻热闹起来,相貌堂堂,身材魁梧的他摆弄起40或多或50斤的石锁就像修锁那么轻松自如,一会把他把它抛到高空又把它接住,一会又把它从身后抛出从面前接住,沉重的石锁在他的手中想怎就怎,十分听话,真让观者看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以致大家连连叫好。石锁玩过后过,马锁匠稍息一会后,就他又去玩石担子,他有绝技,不只是举,而是先用手举或玩弄,然后开始表演绝技,把石担子放在头顶,他这时双手会在胸前很有气度地抱起,好像无事人,头上却顶着别人用双手拧都拧不动的石担子,这时他会神情自若地转起圈子,那了不得的身手,那从容的气度,怎能不赢得满堂喝彩,“好”“好”“好”……在我们童年的时候,马锁匠不知给了我们多少的欢乐,当年的淮安城就那么一条简简单单的东西大街…… 马锁匠勤劳能干,和气本分,据说当时的市公安局有时要抓人,也会请他出山,他人力大技高,这种事是派得上用场的;马锁匠有一妻一子,儿子小马当时已能修修锁,做他的帮手了,应该说照这样下去马锁匠一家的日子会过得很不错的…… 1966年5月16日,文革开始,它给我的脑中留下个“裂纹”:在当时一个孩子眼里,眼前的世界整个变得疯掉了,西大街上贴满大字报,我的小学老师被斗,学校停课了,我们成了流浪儿。马锁匠的场子也冷清了,“革命是盛大的节日”,一个修锁匠的把戏算什么呢?不久,是学生与城市部分居民的下放,马锁匠的那块场子空了,全家去农村了。我多少年后曾经向别人打听马锁匠的情况,听说好像很贫困潦倒,有的说恐怕不在了。是呀,当年农村那么贫穷,人家要锁干嘛?没锁的地方一个修锁匠又有什么用武之地呢!还有,在农村,马锁匠还有心思摆弄他那些心爱的石锁石担吗?而不让他摆弄这些,我想,他的心里能快乐吗?在某种意义上,我以为马锁匠就是为石锁石担而生的……我想,如果马锁匠碰上了今天,他又会怎样呢?凭着他的勤劳能干,生活过得不错这是用不着怀疑的,说不上凭着他的石锁石担的绝活,当个本市的民间体育协会的副会长,上个江苏电视台的“家有绝活”的电视栏目,绝对没有什么问题……当然,这些都只能是我的瞎想而已…… 记得有人说历史是胜利者写的或写胜利者的,我以为这只能产生势利的浮夸史学与美学,这种历史观与美学观无疑是在蔑视普通人的存在,而我以为这世界上基本都是普通的人,他们的存在的权利与意义是不应忽视的。在几十年的生活中,尊重那些不为人们所尊重的人,是个人我的一个重要经验,因为他们在本质与我们是一样的。如果有时间,我愿意为马锁匠们写些篇小说,为他给我童年带来的欢乐,为他们在那场“伟大”中特别而又普通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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