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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2005/5/7 15:02:04 人气: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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吻痕
如果记忆能够像照片一样发黄和褪色,那么此时此刻他内心的疼痛便不会如此清晰。 照片里,女孩17岁的笑容像初开的花,娇嫩而甜美。 他只是不小心就再次翻到了这张照片,在整理房间的时候。房间是整理和重新装修来准备结婚用的。许多旧的物什都会被遗弃。 那个即将作为新娘的女子怯怯地问,照片还要留下吗,可不可以烧掉? 他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独自走到阳台抽烟,接着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
爱将随着火焰化为灰烬,剩下的就只是生活而已。 只有那个吻,依旧那么清晰。
他叫林,是个英俊且沉默的男人。27岁的时候已经在某风景旅游区内拥有一间规模不算小的酒店。大多数的时候他给人的感觉是温暖的。 只是身边的女人来来往往,如过眼云烟,任谁都没能抹去他眉宇间那种淡淡地忧郁,仿佛就是与生俱来叫人心疼的。 15岁的时候爱过一个女孩,也爱了整整12年,从此心一直孤寂着,像无尽的黑洞,永不见底。 他在酒店看到她的时候整个人因惊愕而颤抖,在分别六年后,他依旧能一眼认出她的面容。 他坐在酒店休息厅的小脚落里,旁边有一盆葱绿的盆景,通过这个地方可以看到整个酒店大厅的情景,而别人却无法看到他。 他看着她独自提着一个小皮箱,进大门后径直往前台,似乎是订了一间房间,她看起来很疲倦,脸色苍白,长发有些凌乱。他记得她有晕 车的毛病,一坐长途车就晕的要死要活,所以他曾经一直都不放心她独自坐车。 目送她消失在电梯里。他抽出一支烟,按了三下打火机,没点燃,他发现自己的手指抖的厉害,于是烦躁的将烟和那支芝宝的打火机扔进 垃圾桶。 平静和犹豫了很久,最后决定到前台询问,然后得到一个很肯定的答案。 那个女人的名字是洁! 他突然就觉得酒店的冷气不够冷,拉开衬衫上的领带径直走出酒店。前台小姐睁大眼看着他突兀的举动。 步行了半个小时,到景区的悬崖,通常这个地方很少有人来,笔直的悬崖,站在上面,人会感觉到了生命的边缘。对面是婆娑的竹林,山 雾环绕。这个景区因为竹子盛名,一片一片的竹林构成竹的海洋,连绵起伏。 太阳从西边降落的时候像煮熟的蛋黄,悬崖边来自于崖底的冷气越来越浓,林渴望自己的心会通过这种寒冷而平静一些,他抽出一根烟准 备点燃,但是发现自己没有打火机,然后他将那根烟抛下悬崖,看着它在很短的时间变成一个小点,最后消失。 青这个时候打电话来,告诉他她在酒店等他,青是景区的导游,刚才带了一批客人到酒店。同时也是他的女朋友,一个交往时间最长的女 朋友。 他顶着一头的露珠和雾气回酒店的时候,青问他为什么用了这么长的时间,他只说去了崖顶,青问为什么又去那里。他不回答,他拒绝在 青的面前袒露一些心事。 和青回到他自己的办公室,用刚才在街边买的一块钱的打火机点燃了一支烟,青问,“你的打火机呢?” “掉了!” “怎么掉的?” “不知道!” 青从手提包里拿出一支打火机,黑色的芝宝。 “刚才小t给我的,她在垃圾桶里找到这支打火机,说平常看你在用。” 小t是大厅负责清扫垃圾的。 “是掉了,还是扔了,”青再次问。 “不就是一支打火机吗?” “可那是我送的,对于我的一切,你难道就那么不在乎。”青说。然后开始哭。“她们说今天酒店里 来了一个女人,你询问过。” 青是个太爱哭的女人。 他突然又开始烦躁起来,他是不怎么发脾气的,尤其是在女人面前。 “我不想作任何解释。” “你身边总是有那么多的女人。”清开始流泪。 “这么多时间里,我不是一直只有你吗?” “可是我不知道,我到底能在你的心里呆多久,林,我想要安全,我真的很害怕,我不知道哪一天,你又会像过去一样。” 林看着青。他不记得她是第几个在他面前这样哭泣的女人。 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恶,这些女人只是因为爱他,然后生活变的很不完整。他怜惜的用手拭干青脸上的泪水,说:“对不起,我只是心 情有些不好,想一个人静一静。” 青把打火机放到办公桌上,流着泪走出房间。 他转过身望着窗外,竹的海洋,连绵起伏。然后听到门被关上发出钝重的声音。
他所在的南方小镇是从来不下雪的,那一年的雪惊讶了所有小镇的人,而多年以后林固执的认为那一场雪是为自己而下的,让他从此一直 生活在这场雪里,寒冷而冰冻。 那一年,12 岁的洁一个人蹲在学校的操场上,头上戴着一个白色的用毛线编织的帽子,穿着红色的羽绒服,脚上是一双红色的皮靴,这在当时的小镇 是少见的着装。她似乎在堆一个雪人,但始终也堆不好。他过去帮她的时候看到她一双黑葡萄一样的眼睛,还有倔强的微微翘起的嘴唇, 雪白细腻的皮肤微微发红,他当时15岁,可他有想亲她的冲动。 洁倔强的不接受他的帮助,甚至粗暴的将他推到一边,他看到她的小手冻的发紫,于是将自己的手套给她,可她却毫不领情的将手套抛到 一边。 后来他才知道那天洁跟父母要一双新手套遭到拒绝,所以固执的让自己的手冻的发紫。 洁本是不属于小镇的人。80 年代的时候,小镇来了一批外地人,他们在这里开地建房,然后建成了一个很大的工厂,这些人是小镇人所羡慕的。所以他们在小镇人面 前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优越感。 洁的父母就属于这些人。
从此在学校的操场上,教室的走廊间,放学的路上,洁的身边始终忽进忽远能发现林的影子。 终于在一年后的夏天,洁发现了林。16岁的林个子开始长高,轮廓越显英俊帅气。身边围绕着徐徐多多蝴蝶一样的女孩子。 那时学校里流行玩相思豆,将一颗一颗的相思豆串在一起,很多女孩子都喜欢。 洁说,林,我也要相思豆。于是他跑遍了小镇的每一个山头,足足串了三百六十五颗,然后愉悦的看着她在其他女孩子面前炫耀,而忽略 自己伤痕累累的手臂。 只是他不知道,相思豆所寄予的一种寓意,洁是否知道。 洁14岁的时候林第一次吻了她,那天下晚自习课的时候,洁突然蓬松着头发跑到她面前,脸上挂着泪水和血色的指痕。 林,她们打我,很痛。 林当时不知所措,直到她停止哭泣。原来是林班内的几个女生因不喜欢林对她的好将他拉到教学楼的后面,她也许是经过刚才奋力挣扎而 累了,讲完整个事情的经过后就倒在林的肩上睡去。 林第一次和她靠的那么近,闻到她身上还有淡淡的来自身体的香味,白色的蕾丝花边裙被撕开了几个洞,露出雪白稚嫩的肌肤。林脱下自 己的衬衫,将她紧紧的裹在自己怀里,那个时候他突然就想到了一生一世。然后他不知不觉吻了她柔软的嘴唇,最后注定一生都将缠绕在 这个吻里。 送洁回家的时候,她用手指揉着睡意朦胧的眼睛,仿佛是心有余悸,林,她们说我是你的女朋友,我是吗?我讨厌被人打。 洁当晚回去被父母责问了很久,关于她脸上的伤和撕破的裙子,那个送她回家的小男生。 不久后洁第一次离开了他。她的父母工作调动到了城市,因为她的父母认为自己的女儿开始早恋。 那天晚上林第一次没有回家,他在一家小酒馆里烂醉如泥。
在洁走后,他们之间断了联系,开始他写过几封信,最后都如石沉大海,他也在那种焦急的盼望和等待中变的沉默。有时候他会去每次送 洁回家的路走走,感觉洁就好象还在身边,他想对洁说,其实我不是想跟你确定一种什么关系,只是想在你身边看着你,照顾你而已。 两年以后,林终于可以如愿以偿的到洁所在的城市上大学。 他通过各种关系寻找着洁在这个城市的位置。
再次见到洁的时候,洁已经17岁,在城市的某个中学读高三。 他不知道分别三年后的洁记忆中是否还有自己的存在。 他连续几天站在校门口的角落里,默默地看着她从学校里走出来,经常是一个人,喜欢穿牛仔裤,棉质的t恤,依旧是那种我行我素的模样。 终于,他在洁的身后轻轻的呼唤出她的名字的时候。洁只是眨了眨眼睛就认出了他。 她说,林,我知道你会找到我的。 林浅浅地笑。把她沉甸甸的书包背在自己的肩上,说,我送你回家。 路上,他们相互淡淡的笑,没有许多言语。 以后的每个周末,洁会带他去自己喜欢的街道闲逛,去吃自己喜欢的零食。有时,洁的父母出差不在家,林就会去给她煮东西吃。有时, 他们去林的学校,偶尔会碰到林的同学,他们说,林,你的女朋友好漂亮。 林淡淡的、温柔的笑。也不解释什么。 洁就说,以后我也要在这里读大学。 有时累了,洁会趴在林的腿上沉沉睡去,像14岁的那个夜晚。 只是林没有再偷偷的吻她,他安静的看着怀中的女孩,仔细的体会着心中的幸福。 他想,等到她20岁的时候吧,等她可以爱的时候。
离高考还有三个月的时候,洁的父母再次发现了她的异样,他们禁止洁的一切户外活动。 洁的母亲找到林,说如果你真的喜欢她,就该让她安静的考上大学。 林在这期间里,中止了与洁的一切联系。 有时一个人去和洁共同经历过的地方。 暑假里他没有回家,在城市找了份短工兼职。当他拨打洁家里的电话发现已停机的时候,发疯的找到洁的家里,房子已经居住了其他人。 原来洁的父母在这个城市里有两套房子,他们在高考前搬了家。开学后,林没有在学校里看到洁。 与洁的第二次分离让林感受到一种暗无天日的绝望。 用酒精沉沦了自己一段时间后,他开始交女朋友,总是一些跟洁有些相似的女孩。直到最后成为一种习惯。 六年里,他觉得自己已经忘记了很多东西,洁所留给他的只是一张她17岁的照片,还有一些破碎的 记忆,这些记忆每次翻开都如同掀开一层伤疤,隐隐作痛。 而他,却不知道自己能留给洁一些什么。
晚上的时候青打电话问,是不是要一起吃晚饭。他拒绝了。一个人去酒店的小酒吧。在幽暗低调的环境里,他想起洁,这么突然的出现在 他的面前,却不知道该如何相认,或者是否该相认。 洁走进酒吧的时候,便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她的精神比下午的时候明显好了很多,微卷的头发披在肩上,穿着一件薄毛衣,松松垮垮的 牛仔裤。在靠窗户的桌子前坐下后,要了一杯啤酒,然后就一直静坐,似乎若有所思,偶尔会往酒吧的入口处张望几眼 。 啤酒始终没喝一口。 人依旧那么娇小美丽,略微偏瘦,看不出已是24岁的年龄。 林觉得驱使自己走向洁的仿佛并不是自己,是瞑瞑中一股无形的力量,强制性的令他再次走向洁。 当他已经坐在洁对面的时候,可以听到自己心里被撞击的声音,如此的激烈。 洁浅笑盈盈的望着他,说:“听说你在这里,所以就来了。” “如果没在怎么办?” “反正也是一次旅游。” “不喝酒为什么要叫。” “怎么可以在这里白坐着,他们会不高兴的。”然后用手指了指酒吧的招待。 六年后,没想到会如此平静的相见和交谈。昏暗的光线掩饰了林心里稍许的紧张。 一段交谈后,洁说:“林,我还没吃晚饭呢。”眼睛直直的盯着林,一如17岁以前的神情,毫无掩饰地似乎是理所当然的索取。 林温和的一笑,把她领到自己的住处,然后打电话让酒店的厨房送过来一些新鲜的食物。在他做菜的时候,洁便看电视。 然后在客厅里嚷,林,我看到你就像看到亲人。 恍惚中,林觉得,这六年的间隔似乎从来就没发生过,洁其实一直就在他的身边,如此的熟悉。 洁吃饭的时候仍旧叽叽喳喳的讲话,讲自己的生活,断断续续的,东拉西扯,林要很吃力的才能理出一些头绪。大致的意思是,在大学里 ,她交了一个学美术的男朋友,两个人的学校在城市的两端,半年以后她发现男孩和另一个女孩同居 。 洁说:“林,你知道吗,他的鼻子长的跟你很像。” 林不知道她是否曾经为那段恋情伤心过,总之,她似乎是在讲述着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往事,那么的从容。 并且她似乎有意的使自己表现的非常轻松和快乐。 林默默的听着,心被拉的很紧,他可以从洁疲惫的眼神里看出她不快乐。 青此时又打来电话,问他在做什么,他说在看电视。青说她想过来,林拒绝。 洁立刻就敏感起来,说自己要回酒店早一点休息,并且拒绝林送她。林留给她自己的电话号码,对她说在酒店里有什么需要,直接找他。 饭桌上,洁碗里饭还剩下一大半,连过去最爱吃的糖醋排骨也一根未动。林默默的把这些东西收回厨房,在厨房里感觉自己快要虚脱掉, 此时他才发现,其实他与洁之间一直都有距离,过去是年龄,现在是时间和生活。 第二天一早,林主动打电话给洁,说免费做她的导游。洁开始犹豫,说会引起他女朋友的误会。林说青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女人,她能理解 他尽地主之宜。 一路上,他们很少说话,这令林觉得拘谨,洁拿出数码相机不段的拍风景,却从没想到过要留下一张自己的影子。林此时才想到,原来他 们是连一张合影都没有的。 下午回酒店的时候,洁拿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储存照片,林看到她电脑里的一张合影,是近期照的,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把她紧紧地拥 在怀里。 晚上,洁执意要求同青一起吃饭。 当青第一眼看到洁的时候,她几乎又要无法控制的使自己掉泪,因为她不只一次的看到过那张17 岁的照片。记得她第一次看到的时候,是在林的某个笔记本里,当时林说是他过去一个很好的朋友,还笑着说,你看,你们笑起来是不是 很像。 吃饭的时候,洁开始谈起她现在的男朋友,说大学毕业后,没有按照父母的要求,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认识了一个男孩,相爱了两年, 男的现在是一个公务员。 青只是不断的往林的碗里夹菜,然后说,林,你少喝些酒,对身体不好。她力所能及的使自己表现的像一个妻子。 这顿饭,三个人吃着三种不同的味道。 第二天,洁便早早的离开了酒店,走时给他留了条短信,说我走了,珍惜眼前人。 林不知道,她这一行为的是什么。
有的时候他们会在网上见面,在qq 里聊一些不清不淡的琐事,两个小心翼翼的避免着某些敏感的话题。或者,洁会跟他看一些自己写的文字,文字里总是透露出一种淡淡的 愁绪。 青不再做导游,说帮他打理酒店,顺便为他洗衣做饭。 林说你没有必要这样做。 她说,林,我不会离开你的,无论如何都不会,你需要照顾。 她从不问关于洁的事情。
日子,也许会一天一天的像这样过下去。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个问号,却谁都没有解开,也谁都解不开这个问号。 林觉得,他的心会在与洁的这种接触中,慢慢地悄无声息的溃烂掉。关于洁一切的一切,就好象一张蒙着纱巾的脸,好象看见了,又什么 都没看清楚。 所以有的时候他会无缘无故的冲青发脾气,让她离开他。 青仍旧一如既往的每天来为他收拾房间,做饭,洗衣服,晚上一个人回酒店的单身宿舍。
5月初的一天,林接到洁的电话,离上次他们见面已经有6个月了,他第一次接到她的电话。然后他听到断断续续的压抑的哭声。 她说,林,我跟他终于分手了,在这个城市里我找不到去处。 林当天不顾青的阻挠,驱车四百多公里来到洁的城市。见到洁的时候,她在感冒,不停的咳嗽,手脚冰凉。 他把她接回宾馆。 他想,是该跟青说明白了。他这辈子,是注定要照顾洁的,不管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他只是要照顾她,看着她。 回来后,洁一直在睡觉,躺在他的床上,一天一夜,有时醒过来,流会儿泪,然后又睡去。不吃东西,说无论如何都吃不下任何东西。 然后又开始发烧,林叫来医生为她打针输水,医生说,洁有很严重的肠胃病,需要检查和治疗。 5月是旅游旺季,酒店很忙的时候。青就会过去林的住处为洁熬一碗粥。 这期间里,她几乎不给林说话的机会,只是说,无论如何,我会等你的。 对于青的所作所为,林不知道是该感激还是意外。 一个星期以后,洁再一次出乎意料的离开了林。洁的这一次离开让林感到一种不可名状的愤怒。他终于知道,原来青为洁熬的那一碗粥的目 的。 洁走后留下了一张封信。 说,我们相遇的时间总是不对。 17岁的时候我什么都懂,我趴在你的肩上睡觉,可是你没有像14岁的时候那样吻我。 高考前两个月的时候我病了,很严重,是肝炎,躺在病床上想看见你,妈妈拿着你和一个女孩的照片,说你正在谈恋爱,不会出现了。我信 以为真。 大学时交了几个男朋友,都不是自己爱的,所以总是分分合合。 半年前,无意中知道你在这里,所以想来看看你,可笑的发现,原来各自都有了身边人。 回去后,我无法忍受和那个人在一起。我们总是争吵,最后决定分离。 我知道,12 年以来,在心底的某个地方,我们一直都是爱着的。只是错在,我们相遇的太早了,早到了不能承受爱的年龄,而等到可以承受的时候, 又错过了时间。 所以,如今的我们,势必都要忘记一些什么,才能让生活继续。从此,我将再不会出现在你的生活中。 青是一个很好的女子,好好爱她,
然后在青委屈的眼泪中,他不知道该责怪些什么。 一直以来,他甚至从来都没有跟洁说过,他爱她。 一年后,他决定跟青结婚,只是为了让生活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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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此变成朝三暮四的好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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