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发表:2005/6/15 11:02:14 人气:118
|
楼主 |
九连环
低低的一声汽笛,车身在铁轨上陡然一滑,她看见他的身体微微地一晃,然后从她的眼前极缓慢地退开。火车开动了。 她忍不住伸出手去,很想抓住那手,但只是指尖搁在他的手心里,微微地一握。 她听见他轻声地说:退后,小心。她抬起眼来看他,他的眼神总是笑着的,在她的上方,安静地笼着她。她的指尖还是搁在他的手心里,他身体已随着那庞然大物沿着铁轨安静地移动,正退离开她。她忍不住攥过他的手来,在他手背上轻轻地咬了一下。 她无法解释为何要这样做,若如平常,落在他手背上的一定是轻轻的一个吻,但那一瞬,她无法平淡如常,虽然她的眼神也一直在笑着。 她由着无名的冲动啮他的手背,小心地不留下印痕,步子不知不觉地随着滚动的车轮向前,她的眼神凝在他的眼神上,在他的眼光里放手,停步。 他的身体离她越来越远,手还撒放在空中。她随着车轮的滚动缓缓移步,步子越来越慢。他在开始迅速加速远去的铁皮车箱里的身影渐渐变得越来越小,只有隐约晃动的手臂。随着车身转过弯去,最终消失在视野中。最后那一瞥,她看见他向她挥手。
她转过身来,开始向出站口走去。双手插在裤袋里,轻轻地摇晃着肩,轻松自如地踢着站台上的小石头,很多眼光落在她身上,她知道那是因为她把棒球帽反扣着戴在头上,穿着宽大的扎脚裤,象个假小子。 他说喜欢她这个样子。在站台上,他抱她在怀里,吻着她的额头,笑着说:“小痞子,小痞子。”她挑起嘴角笑,挑衅地对答:“臭蛋蛋!”他笑起来,抱紧她的腰,吻她。
她对自己的表现非常满意。没有伤感的泪水,没有要死要活的缠绵,她并没有感觉到他的离去有什么变化。她还要赶到单位上去上班。 这样很好,她一路地想,把出租车窗开到最大,风从窗外呼呼地灌进来,吹着她的耳朵。就是要这样,微笑着看他离去,他的离去不会有什么变化,不是么。日子还是一样的过,他在不在,心都是一样的。他已经填满了她的心,她的世界,她的,曾经是一个人的世界。 现在他走了,留了满满的影子揣在她的怀里,她的心口里。她觉得很充实。
她到单位,一如既往地上班,说话,笑,工作。很多人问:你消失了很久啊,到哪里去玩去了。她微笑着说:没有啊,就在家里。 没有啊,就在家里,和他在一起。没日没夜的相依相偎。那是一段奇妙的日子。他从另一个城市赶过来,和她一起过生日,却病了。
他躺在她的床上,昏昏沉沉,发着低烧。她把卧室里的灯光调到最暗,暗得只剩下他隐约的轮廓,然后坐在床边,看他沉睡的样子。 他在睡梦中出汗,翻身,她用帕子一点一点蘸去他额头的汗水,擦他的后颈窝,低下头去吻他的眉毛,他的紧闭的双眼,他的鼻子,他的嘴唇,然后掖好他的被角,继续看着他。 他从沉睡中醒来,昏昏沉沉地抓她的手,拉她靠在自己胸前,突然微笑起来。 “笑什么?”她笑着问。 “你一定没想到生日会这样过吧,居然得照顾一个病人。” “本就没想过生日要怎么过的,这样很好。”她把头埋在他的胸前,含糊不清地说。 “你说什么?我没听见。”他拉她的手,要她一定告诉他。她笑起来,不肯再说。可是他是固执的,微笑着坚持,她把头埋在他胸前,低声地再说:“我觉得很幸福。”
她在办公室里走过来,走过去。知道他在路上,知道他在离她远去。但是她对自己说:我很幸福。
他精神好一点的时候靠在床上,搂着她。她紧紧地贴着他的身体,双腿柔软地蜷曲起来,盘在他的身上。“臭脚丫子,”他笑。伸出手去,把她的脚握在手心里。 “不要吻我。”他警告她。“为什么?”她问。“会传染你的。” 她不说话,把头别过去。半晌,听见他在背后轻轻地笑:“是不是别过头去,你就看不见我眼里的泪?” 她不说话,还是背着他,不想让他看见眼泪珠串掉下来。 他拉她的手:“吻吧吻吧,好不好,算我错了。”
他的病大好了。可是身体还是虚弱。她很开心地按他在床上,不要动不要动,等我做好了饭叫你。你喜欢吃什么?皮蛋瘦肉粥好不好?我给你弄两个蛋,要煎荷包蛋还是煮荷包蛋? 在厨房里弄饭的时候她感到有一点头晕。浑身无力,失手把陶汤锅的盖子摔在地上了。她想可能是被传染感冒了。 他把每样菜先尝一口,然后才端起饭来。她眼巴巴地盯着他,看他吃了半天突然问:“好吃吗?”他放下饭碗,看了看她,便笑,很夸张地说:“好吃!……”然后凑过来吻吻她的面颊,于是她喜欢不禁地说:“下顿我再做另外的菜给你吃。” 隔了五分钟她又问:“真的好吃吗?别骗我。”他再笑,再吻,又吃。“真的很好吃。”
晚上偎在沙发上看电视,她用毛毯盖住他的腿:“别凉着了。”然后钻到他的腋窝下,把腿缠住他,只露一只脚在外。“脚有点冷。”她说。 他笑,“臭脚丫子。”然后握住她的脚心:“这么小一点点。”她嘿嘿地笑,和他讲缠了三寸金莲的外婆。 他知道汤锅盖打碎了。问她要万能胶。他坐在小凳子上补锅盖,她躺在沙发上看,慢慢地睡着了。依稀听见他和她说话,却睁不开眼。 她模模糊糊地听见他走动,然后走过来,伸手探起她的腰,她还模糊地意识着,但浑身酸软得抬不动指头。任由他抱起来,抱到卧室里,轻轻地放到床上。最后感觉到落在面颊上的一个吻,然后是黑甜的睡眠。
同事拍拍她的肩:“你今天很拽耶。”哦?她笑,扬起眉来:“为什么?”“象个不良少年!”“嘿嘿,只要别说看起来像个傻蛋!”
他们到菜市场去买菜,她买了一对小兔子。“给他们取个名字。”她说。于是他一路地想。“男的叫刘梁魁,女的叫固力果。”她笑,知道他想起了《燕尾蝶》。“刘梁魁还没有狼朗酷呢。”她抗议。“一个叫宝宝。一个叫……”她想不出来了。她只知道宝宝这一个名字,一定是要的。 她总是抱着他,埋头在他胸前,低声地一直叫:“宝宝,宝宝,宝宝。”有时就含糊不清地咕哝“宝宝抱,抱抱抱抱,抱抱宝宝……”他就笑,伸手摸她的头发。 “叫傻蛋吧。”他笑着搂她的腰。“不,叫蛋蛋。”她抬起头来看他的眼。想起了杨过。想起他曾有过的数个女朋友。
火车开走了,她一个人在站台上慢慢地走回去。她知道他会迅速进入一个隧道,在一片黑暗的轰隆声中离她远去。
清晨,他迷迷糊糊地躺着,她爬起来开了音乐,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他醒了,支起身来懒懒地靠到床沿上。她走回来,背着双手在背后,“闭上眼睛。”她命令道。 他闭上一只眼,用另一只眼看着她笑,笑她扁起来的嘴。“挂油瓶哦……”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她还是嘟着嘴。“闭上眼嘛。”他又换了一只眼,看她哭笑不得地皱起眉,笑着合上双眼,任由她伸手到他脑后去摸摸索索。 “是什么?”他睁开眼睛问。把她系在他脖子上的东西拿来看。一个玉佩。“不是说好都不送生日礼物的吗?” “言而无信是女人的天性,这都不知道?” 他笑,看那玉佩。上面是他的生肖。“我曾有过好几个玉佩,不是绳子断了就是碎了。”她的心一跳,仍漫不经心地笑:“都是女孩子送的?”“不,是我妈和我姐送的。”他还在看那玉佩,她在他面颊上吻了一下。“生日快乐!”转身到厨房做早饭去了。
工作的间隙,她坐在窗前。对自己说:现在还是很好,很平静。这样真的很好,希望晚上也这样。 希望晚上也这样。他第一次离开她的时候她有一种空空荡荡堕入虚空的感觉,每天晚上只有抱着他的毛衣她才睡得着。
“你会和我在一起吗?”她问。他不说话。“我这样问是不是很傻?”他摸她的头发。“我不知道我还会不会喜欢别人。我没有把握。”他缓缓地说。 她爬起来,慢慢地把手放在他额角,从眼睛,鼻子,嘴唇缓缓地抹下来。吻了一下他的唇角。 “我们谁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爱上别人。这不是你我能决定的事。” 她躺下来,靠在他身边。盯着天花板慢慢地继续说:“我们都不能预料将来,路在我们各自的脚下。也许走一段我们会发现我们走的一条路,也许走一段我们不知不觉地就分开了。但现在我们是在一起走着。如果你觉得将来迟早要分开的,因为这个而小心地和我保持着距离那你是已经决定要分开了。如果你没有决定要分开,那就一起走路好了,是不是最后分开,那是交给上天去决定的。”
他们沉默地相吻。他亲吻她的脖子,肩头,解开她的衣襟,吻她的胸。一路地吻下去。她抑制不住地呻吟,身体在他的手中微微颤抖。他们在她失控的尖叫中缠绕在一起。忘记窗帘大开着,不知道明亮的日光洒在床头。 她的眼泪不知不觉地从眼角淌下来。 睁开眼,他的眼光明亮地笼着她。她读不懂他的眼神,但知道他的眼神清澈而平静。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得到还是失去。但现在对她来说已经没有区别了。
晚上车一直送到楼下,司机笑着说:早听说你喜欢开快车,想不到这样喜欢飙车。 她嘿嘿地笑,扬手做个手势。下车,关门。司机没听到她转身的最后一句话:“我喜欢失控的极限。”
就象在他的身体下无力的晕眩。
家里一切如旧。开了电视,放着声音她走到厨房去弄饭。他临走时的最后一餐还摆在桌子上,她没有动。弄好了饭,她铺了两副碗筷,开始一个人吃饭。顺便把小兔子也放了出来。 蛋蛋跑到一边去吃胡罗卜去了,宝宝无声无息地跳过来,趴到她的脚背上。她把宝宝抱起来,亲了亲它的小鼻子,轻轻地叫了一声:“宝宝。”
他走的时候留给她一副九连环。“你喜欢这东西吗?”他问。“我喜欢。”她笑着说。“试试看,你解不解得开。” 她看着那副九连环,也许有一天她可以解开,也许一生她也无法解开。
|
|
|
----------------------------------------------------------- 就让它飘洒在风中,雨中,雪中吧~~~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