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发表:2005/7/1 21:10:09 人气:107
|
楼主 |
生死沉船
意识是顽固的,一旦形成便很难改变。 意识又是可造的,在特定的条件下, 常常会发生截然不同的裂变 没有任何的征兆,便如抚身船舷,凝望氲氤缭绕的苍莽大海,一切不会改变,也不可能改变。我的意识盛装在血肉皮囊内,被封闭的严严实实;年轮沉淀,阅历酶酿,已凝聚成固体。历经了许多的苦涩,便再也不敢相信千古讴歌的“爱情”尚存活于物欲横流的人间。那份美轮美奂的情,被“现实”充塞的面目全非;货币交易、利益权衡、原始苟合┅┅,其本质可以被准确地计算出来,而美丽的外壳却薄如脆冰;人类情爱返璞归真,再也无法寻踪纯真。
没有任何的预感,我已习惯于漠然地生活,平静地思考。一切的欲望和奢求,仅局限于最基本的需求。不惑之年,人的意识依然会无休止地弥游,诚如少年时代的梦幻。但这样的意识一旦游离出自身能量的掌控,便会嘎然而止。在现实的炼炉内,意识被轻易地煅造成生硬冷峻的物质。我不认为自己的热血还会腾勃喷发,尽管想法依旧,却大多兴味索然难被感动。现实如硕大无比的碾盘,坚忍、屈从、等待、迷惘、无奈组成的齿链牢牢地串联着、咬合着,任你意志如钢,终将辗砺成黏稠┅┅。若不是遭遇了那场震憾灵魂的生死巨变,任何的力量也无法改变我业已形成的历世模式,更无法扭转惯性运转的思维轨迹┅┅
奇怪的很,世间很多的事刻意为之反难得其果,悠然随意却能宰获惊喜。在我诸多的梦幻中,玛亚与罗伊的邂逅驱动我常常漫无目的去旅游,幻想着奇遇。在我的潜意识中,《魂断蓝桥》那荡气回肠的精典爱情与缠绵悱恻的悲情故事,使我莫名地怀揣着这样一份猎奇心理,毕竟,茫然的期待也是一种期待;呵呵!生命不息,期待不止嘛,谁能甘心平淡一生?遗憾的是,几乎每一次的单身旅游,除了带回一些无甚价值的书稿与心情大杂烩外,皆一无所获。其实,我根本就无心游玩,只是经常地在繁重的工作间隙换个陌生的清静地方,喘一口气而已。
一、 我估摸着,这种冷血女人,不是一个收税的就是常常见血的。
2002年10月17日午晚过后,我登上了开往烟台的“呈路”号客货滚装船,准备在烟台耽搁几日再返回上海。对海滨城市,我一向情有独衷,这不仅仅是海洋荡漾着浪漫的气息。最主要的是:我喜欢乘风破浪,喜欢嚼海鲜,喜欢嗅大海咸涩的味道,喜欢海风吹卷漫头的散发;那股顶风逆流、颠波抑息的前进感,令我兴奋。被都市钢筋水泥疲惫着的身心,一旦置身于波澜壮阔的氛围,有灵肉蓦然舒展之妙,这便是我痴迷的理由。
多亏了大连朋友的帮忙,我定的是顶部二等舱,双人间。在这个位置,可以安静地看海或者休息。舱位出门右拐便是甲板,左转斜对盥洗间,空气好且方便。据说,这是一艘从挪威购买的二手船,设备条件还不错。由于航行90海里、路线短、价格偏高,住的人并不多。顶层的几个舱与底下几层的嘈杂判若天地。我将随身行李箱塞进床底,便光着膀子去盥洗室擦身,曾经的汗湿,弄得周身象抹了层油。返回舱房时,一位三十左右的女人静静地坐在我的对床。我微笑着点头示意,算是打了个召呼。她报以一脸漠然,面无表情。灯光迷离,那女人的轮廓倒挺美。
我心情极好地哼着曲儿,套上T恤。有女客同舱,自然得规矩一点。我从塑料袋里掏出几样油渍渍的熟食――“肉馅茄盒”,烧烤的羊肉、鸡胗、虾爬子串,两条干炸黄花鱼,还有大葱、黄瓜、沾酱,林林总总摊了一桌,油香扑鼻。又取出一瓶浓香型500ml、52°“五粮神”酒。笑呵呵对那女人道:“一起来?”“你自己来吧。”那女人冷冷说罢起身径自朝外走,刚与送水的服务生碰了个对面。“服务员,帮我换一间房,这怎么住?”她冲我一撇眉。小伙子答应着放下暖瓶出去。女人细微的面部动作刚好被我瞧见,我顿觉脸上发烧,她的言语带着明显的厌恶情绪,让人尴尬万分。热面孔贴冷屁股,你当是自己家?想咋就咋?扫兴!我心里暗暗嘀咕。蛮好的心情,一下子便给搞糟了。
我顾自抿着小酒,挑衅地审视起这莫明其妙的女人来。她固执地站在门边等回话。女人约一米六二左右,长发披肩,白皙秀气,说话“京”腔十足,俨然是个吃“皇粮”的主,态度傲慢,真的不敢恭唯。我估摸着,这种冷血女人,不是一个收税的就是常常见血的。你想呐,收税的一天到晚被人求着,瞧任何人都是心怀鬼胎。外科护士、验尸的、解剖的,人在他们眼里,无疑便是一堆堆血膻膻的烂肉腐尸┅┅。我心里有气,便往刻薄处想。以我这等年龄,与三十左右的漂亮女人同行,原是件赏心悦目的事。此刻,我却一心想着她能尽快消失,随便换个什么人都行,起码不至于让人难堪。
那女人悻悻返回。服务生说,除三等舱四人间还可以安排外,二等舱的女客皆有伴。票价不同,又不能退回差价,她自然不肯去,我幸灾乐祸:“你可以问问有没有头等舱,哪可是单间,想干啥干啥”。她翻翻白眼,闷闷地坐回铺位。
二、 哎呀!你这人,象鬼一样一点动静也没有,想吓死人哪?
我一边喝酒,一边浏览着手提电脑内储存的手稿,自得其乐。我有个习惯,无论是坐火车还是乘船,长途旅行,便喜欢预备点酒菜,吃饱了喝足了醉醉地睡去,一觉醒来,差不多也就到了地方。也不知过了多久,海风灌进船舱,颇有凉意。那女人阖着眼裹身毛毯,半靠半躺地迷糊着,脸型很美。我动了恻隐之心,想去关门。岂料刚一起身,女人便警觉地睁开了眼,盯着看。
“你干啥?” “关门!有风!” “别关!”她坐了起来。 “你不放心,可以到外面去。”我真有点来气。 “满屋子的酒臭,你让人喘点气好不好?”
我呵呵一笑,敞着门,由着她去,熬到天亮,也就各奔东西了。便不再理会,尤自整理桌上残物。将垃圾扔进废物桶,去盥洗室洗了把脸后,便登上了甲板。此时,整条船静悄悄的,人们已循入梦乡。外面风很大,即便是防风打火机,点了几次方燃着一根烟。海天黛墨浑然一色,天边淡淡一抹白曦。天穹残星点点,铁轮犁破层浪,白沫鳞鳞翻滚。沐浴着海风,我沉浸在悠悠遐想之中。
大约两支烟的功夫,一个黑影猝然晃过视觉余光,惊得我猛一阵哆嗦。扭脖一瞅,那女人不知啥时竟悄没声地站在了我的背后。“哎呀!你这人,象鬼一样一点动静也没有,想吓死人哪?”她赧然一笑:“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我害怕。”“咦,我怎么觉得你嫌我烦哩。我这不是挺识趣的,让你一个人待着清静吗?”“我不要一个人。”“谁还能吃了你?”她笑时挺好看的,我却憋了一肚子气。我恨恨地搓了搓冰凉的胳膊,打个哈欠:“我可想睡了喽,你愿意在外面透透气,就在这待着。当心喽,别掉海里去。”说罢,我撇下她回到舱房,拉过毯子倒头便睡,真有点犯困。迷糊中,我听见她也悄悄地跟进来,并带上了门。我暗自一乐,挺解气的感觉。
三、 我火冒三丈,吼道:“要命还是要东西?”我态度凶狠,她被吓住了。
这一觉睡去,死沉沉的,啥梦也没,疲倦与酒精综合作用,这正是我刻意想营造的效果┅┅。
┅┅“大哥!大哥!快醒醒!醒醒呐!”有人急促地呼唤,开始我尚疑在梦中,翻了个身,继续沉睡。那人着急,拼命推搡,我一下子便清醒过来,迷瞪瞪着眼,“干什么?”扰人清梦,岂能不恼?“干嘛?你干嘛?”
“出事了,好象是出事了!”女人一脸惊悸,手足无措的模样。
走廊上传来急促地奔跑声,有人在尖厉地喊叫。我蹭地从床上窜起,一把拉开舱门。顿时,一股刺鼻的焦臭味扑面而来,走廊的顶部,黑烟缭缭绕绕。我惊道:“不好,着火了。”她吓得“哇”地惊出了声,已没有了主见,一把紧紧地攥着我,瞪着惊恐的眼:“怎么办,怎么办?”其实,我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击懵了。“快拿行李,快!”
我俩拉扯着冲出房间,甲板上已经聚积了许多惊惶失措的人,底舱的人陆续往上跑,不时有人摔倒,又哆嗦着爬起来。大伙都拥挤在迎风的一侧,船身仿佛有些倾斜。我抬头仰望,一百多米长的轮船上空,黑烟滚滚翻腾、遮云蔽日。人们都吓晕了,孩子哭、大人叫,乱成一团,不少人如无头苍蝇一般东突西窜。我急忙撂下行李,对她说:“你待这千万别动,我下去看看究竟是咋回事。”我焦急地挤过惊慌的人群顺旋梯往下跑,滚滚的浓烟不绝地从舱底通道往上涌,呛得人喘不过气来。我赶紧用T恤捂住口鼻,到了二层就下不去了。我看见水手们戴着防毒面具在奔跑,救火的人们声撕力竭喊叫着,黑烟弥漫,热浪扑面,能见度很低。正迟疑间,有船员过来栏住了我,将我粗暴地往上推。我拼命地挣扎,大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发生什么事了?”
那船员身高马大,不容分说,一直将我拽上顶层,摘下面具便嚷:“没你啥事,你给我老实待着。”我毫不含糊,扯着他不放:“我有权了解真实情况!”“别耽误人做事。”我依然不放手,见我固执,他没法,匆匆道:“放车的底舱着火了,现在正在喷水灭火┅┅”。他话音未落,旁边两男子失声叫道:“不得了,下面停着四、五十辆车,我们的车也在下面┅┅”。说着急忙想往下跑,被迎面乘警栏住。此时,天色已蒙蒙放亮,海风呼呼地刮,海面上5米多高的海浪冲击着船体,巨大的轮船摇摇晃晃。在凄厉地警报汽笛声中,所有的乘客均被恐惧笼罩。同舱的女人紧紧挨着我,我感觉到她的身体在瑟瑟颤抖。我忘了究竟都说了些啥,反正不停地对她说着话,是安慰别人还是缓解自己的紧张情绪,不得而知。她紧紧地依偎着我,象个娇弱无助的孩子。
船上的已经断电,有船员在高处用扩音喇叭不停地做安抚工作。在他的提醒下,我们匆匆跑回舱房,找到了救生衣。那女人双手发抖,怎么也套不上救生衣,我帮她拾掇好,言道:“行李就放在这里,万一出事,以后还有个地方找。”她哭了:“我包里有很多东西┅┅”。我火冒三丈,吼道:“要命还是要东西?”我态度凶狠,她被吓住了。
人真的是很奇怪,常常是这样,弱者在更弱者面前,便会变得“坚强”。尤其是男人在女人面前,英雄气概油然而生。我不能惊慌,我若失态,她便瘫了。我索性坐了下来,从兜里掏出支烟点上:“你也休息一会吧,我看不会有事。”我嘴里这样说着,夹烟的手分明也在颤抖。“火要烧上来,怎么办?我不会游水。”她说话战战兢兢,面色煞白。其实我也害怕,若大火真的烧上来,水火皆无情,那结局不可能比我曾经看过的电影《冰海沉船》更好。我竭力装出无所谓的样子,想让他平静下来:“你没瞧见冒黑烟吗?说明已经没了明火,再等一下吧,说不定火一下子就灭掉了┅┅。”“你别离开我,好吗?”“我不会离开你的。”
突然,外面一阵骚乱,有人恐怖地吼叫:“油箱要爆炸的,汽车的油箱要爆炸的┅┅。”那绝望地嘶叫,挟着死神的味道,如飓风横扫,让人不寒而栗。
四、 感觉得出,她很害怕,她的身体一直在微微颤抖 伴随着狼号般撕心裂肺的嗥叫,船体剧烈颤抖,巨大的金属体发出“吱吱咯咯”骇人的挤压扭曲声,脚下时有地震感。我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往外跑。甲板上,哪个惊叫的男人,被人击倒在地,口鼻流血,瞪着空洞无助的眼珠子,象个孩子般哭泣着,他已吓破了胆。肤色黧黑的粗壮男人揪着他:“再胡喊,信不信,立马扔海里去”。特殊时期,这样的人遭人鄙视与痛恨。如果真是在战场上,他的脑壳早就会被轰开个大窟窿,镶进粒子弹去。
人流纷乱地从船尾奔向船头,眼巴巴地瞅着悬吊在半空中的两只救生艇。身强力壮的水手们暴喝着,驱赶企图抢夺救生器材的人群,又有人被重重地击倒,身躯从高处翻滚下来。为了逃命,有人红了眼,骚乱开始失控。┅┅叫骂声、怒吼声搅成一锅烂粥。
船长出现了,他扯起嗓子吼:“┅┅请大家听从指挥,谁再敢制造谣言、蛊惑人心,定严惩不怠,听见了没有┅┅。现在,开始放救生艇,不要慌张,请老人、小孩先上,其余的坐橡皮筏!有谁胆敢不听指挥┅┅”一群船员手持棍棒蜂涌而上,维护秩序,混乱被暂时弹压住┅┅。
旅客中白发苍苍的老人和幼儿被率先扶上了救生艇,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被人强行从艇里拽出来,她哭叫着不会游水,她不想死。没有办法,只有两条救生艇,必须先让给老人和孩子。她被四脚朝天地扔在甲板上,那哭声象刀子般剜割着人们的心。
我看见有流着血的伤员从底舱被人搀扶上来,有人喊:“有没有医生护士,有没有医生护士?”同舱的女人突然应声答道:“我是护士”。我颇感意外,她一直贴在我的身边,怔怔地瞧着眼前残酷的场面,象是惊呆了。感觉得出,她很害怕,她的身体一直在微微颤抖,我不知道如何安慰她,这种情况我也是头一遭。我很清楚,象我这样的人,恐怕连橡皮筏也轮不上。我会水,但哪只是游泳池里的水平,我不晓得在这风高浪急的大海里究竟能够支撑多久。看得出,在危急的关头,凭着一面之交,我自然成了身边这个女人的保护神,船长呼吁男同胞们保护好剩余的妇女,我责无旁贷。其实,我也怕死,我的腿肚子照样无法自控在打着哆嗦,可我绝对不会跟那个胆小鬼一样的失态。我的脑海里走马灯般地一刻也没停止过转动,我设想着一个又一个逃生的方案,又放弃那一个又一个的方案。我明白,目前惟一能够做的,就是设法帮助那女人争取到橡皮筏的一个位子,她不会水。
五、 那女人面对血糊糊的伤口,┅┅神态完全职业化,象变了一个人。
她已经被人引入舱房。我不放心,便随着来到船员休息舱,有七八个救火受伤的水手躺着或坐着,有烧伤的、摔伤的和撞伤的。情况紧急,为预防感染,需要立即处理伤口,打破伤风针,随船医生忙不过来。那女人面对血糊糊的伤口,清创、包扎,手法稔熟、精神投入。她的神态完全职业化,象变了一个人。有水手肘关节白骨裸露,幸好血脉未断,疼痛难挡,瞧得人心里直怵,她却表现的异常冷静,让人瞠目结舌。
她撇头见我挤挨在身旁,便冷冷地说:“到外面去,你在这碍事。”我也无心欣赏,扭头返回甲板。救生艇里已经塞满了老弱病残,孩子脱离了大人的怀抱,吓得哇哇直哭。第一只救生艇被放下去了,它迅速地划离了轮船。不能行动的伤员被抱进另一只救生艇后,也放下去了,有人苦苦哀求想挤上去,被拒绝了,为确保艇上人员的安全,不能超载。水手们开始向海里扔橡皮筏,船长挥舞着手臂动员着:“快!赶紧往橡皮筏上跳!早走早安全!”
任凭船长如何催促,就是没人敢跳。尽管缆绳拴着橡皮筏,它在海里轻飘飘地随波逐流,被海浪抛起跌落,如同尘埃中的一片飘叶,把命交那上面去?探出40多米高的甲板往下瞅,谁能不心惊胆战?从相当于十几层高的楼顶往下跳,谁敢呢。我看得头晕目眩,眼前发黑。我悄悄地离开人群,心里盘算,不到最后关头,绝不可能干这冒险的事。待我返回船舱,她已将最后一位伤员包扎完,正在用酒精棉花球细心地擦拭手上的污迹,哪浓浓的乙醇味令她着迷,象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完了吗?” “完了。”她粲然一笑。 “没想到你还真是个护士。” “是,”她的仪态平静似水,令我吃惊。 “能问你吗?” “说。” “我怎么称呼你?” “单名一个雪,叫我小雪。” “快走吧,我送你上橡皮筏,再晚就来不及了。” “嗯,”她点点头,眼眸亮光闪闪。
“快撤!船长命令全体人员即刻弃船。”一个船员急匆匆进来,面色仓惶。 “火势不是已经控制了吗?” “快走,底舱排水不畅,灌进去的水排不出来,船已经开始下沉。还有,锅炉被烟熏火燎,温度太高,有随时爆炸的危险,那几十辆车的油箱就是几十个炸弹,再不立即疏散,后果不堪设想。快走┅┅。”
致命的信息让人脊背嗖嗖发凉。“快跑!”再也不能耽搁了,即便是汽油顺海水外溢,若遇见明火,整个海面也将会被烧成一片焚尸场,谁敢保证锅炉内燃烧的通红的物质不会外泄?我拉着她拔腿就跑,“快!再晚,就来不及了。”
六、 我飞身一跃,将小雪带离了甲板,躯体迅速地向大海坠落
我们刚刚踏上甲板,船便开始大幅度倾斜,我们看见有人嚎叫着从船围的空隙间滑落下去,小雪瞪着惊恐的眼,整个柔软的前胸倾复在我的后背,两手攥住我腰间的皮带,我则死死地抓住船舷栏杆。
我头皮发麻,惊恐万状地目睹了人间炼狱般的一幕:下面并没有几只橡皮充气筏,会点水的,如下饺子一般噼哩啪啦往下跳,人们在死神逼迫的当口,选择了一搏。有人狂叫着带了头,其它的人便争先恐后地跟着跳,海面上鬼哭狼嚎。人砸在人头上,有砸晕的,便再没醒过来。落在水里的,拼命去扒橡皮筏,筏子有被这样掀翻的。更多的人一看情况不妙,挣扎着往外游。甲板上残留的一些不会水的、吓晕了头的,抱着柱子、围杆死活不肯跳,他们尖叫着,大呼“救命”。船长急了,命令船员一个护住一个,将他们强行扔海里去,船员也随之往下跳。那揪心的凄厉惨叫,加剧了恐怖气氛。
我已知道再没有办法送小雪下橡皮筏了,我端详着她木然的眼睛:“别怕,我护着你,咱们跳┅┅”我单手抓着栏杆,将自己的救生衣脱下来,给她套上。她嘴唇翕动,想哭,说不出话来。我尽量安抚:“没事,我会水。”我拉着她:“来,我们再往船头走走,避开下面的人。”此时,客船已下沉半截,船体倾斜超过四十五度,人已经无法行走。我们步履艰难地移动了一段距离,再不跳将再无机会。船长发现了我俩,用手指着疯狂地吼叫着,我相信如果此时他的手中有一杆枪,便会毫不犹豫地将我们一枪打下水去。我一咬牙跃过舷栏,手脚有些发软,但我的意识依然清醒,我们已经别无选择。我最后抬头望天,我所期待的救援直升飞机最终还是没有出现。我双手紧紧搂住小雪:“来!闭上眼,我们跳!┅┅”不等她应答,我飞身一跃,将她带离了甲板,躯体迅速地向大海坠落。┅┅
跌落大海的一瞬,强烈的水冲力赫然将我们撕开,我的身体急聚下潜。酸涊的水流灌入了鼻孔,一时间我有些眩晕。惯性未止,求生的欲望迫使我奋力蹬腿踩水。当我浮出水面喘着粗气,已不见了小雪踪迹。一个浪头劈面打来,我呛了几口海水,乘涌浪再度抛起,我四下张望。看见她了,她已被海浪推出去有十几米远,幸亏她穿着两件救生衣,浮力大。她显然已经被水呛得不行,两手绝望地乱挥。我大叫着,拼命向她游去。她看见我了,大呼“救我!救救我!”
七、 那一刻,我已经精疲力竭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支持不住了。
┅┅我们最终获救了。我们互相扶持着、鼓励着、坚持着,在海水里挣扎飘泊了两个多小时,附近海域赶来的渔船及时救助了我们。当渔船向我们靠近的那一刻,小雪将湿漉漉的头颅贴在我的面颊上热泪盈眶:“死不了了,我们都死不了了。”她的嘴唇发紫,面色苍白,激动不已。那一刻,我已经精疲力竭、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终于支持不住了,小雪紧紧地揽着我软软的身子┅┅。远处,“呈路”号翘起的船头隐约可见,呈现出象征未日来临的黑三角,其余的部分已经淹入海平面以下,它在作最后的告别。所幸,最终它没有爆炸,也没有引发明火。在我叹出一口长气之后,我的意识开始混沌,我开始晕厥,全身彻底瘫软┅┅。
┅┅在医院观察了一天,我们本无大碍,很快便恢复了体力。哪天,阳光灿烂,我先送她上机场回北京,我要比她晚几小时才能走。她一路无言,依然冷冰冰的样子。在出租车赶往机场的路上,我捏住了她的手,她不动声色,却紧紧地回握,她在用力┅┅。我感觉到,在她玉洁冰清的外表之内,正在燃烧着一团火┅┅。
“在想什么?”我问。 “在想我们一起飞翔的感觉┅┅。”
我一直陪她办完手续,排队验票,进场检查,她再没有说过任何多余的话。在“安检”完毕,即将分离的最后时刻,她看着我,不顾“安检员”的警告,径自向我走来:“大哥!”她两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眼中放射出异样的光彩。“
“小雪,快走吧!”我的心里竟升腾出强烈地依恋,哪是一份生死与共、唇齿相依的撕裂感┅┅,久违的心闸豁然洞开,心潮蓦然汹涌澎湃,冲激着敏感的神经,那是一份比惊涛骇浪更为震憾人心的感觉。我觉得自己的眼眶竟然迷蒙湿润,有些冲动与失态┅┅。她突然吻住了我,如同疯了一般,面对众目睽睽,我无法摆脱,也不能摆脱┅┅我不由自主地热烈迎合,任天地如草芥,任世界无一物┅┅。
六、 尾声
当我回到上海,在网络与媒体搜索相关的消息,我看到:“┅┅据国家海事局有关人士评价,这是我国近年来比较大的一次海上事故。同时,也是一次最成功的海上救助。渔民的救助行为非常有效,将人员损失降到了最低限度┅┅。”“┅┅在组织难船附近渔船救助的同时,先后调动了海监局两艘巡逻船、轮驳公司两艘拖轮和海军驻旅顺某部的4艘军舰前往现场施救。但因风大火猛,‘呈路’轮于10点03分在东经121度34 20分、北纬38度28 13分处沉没,船上163人分别被在难船附近的‘辽大中渔’、‘辽大甘渔’等4般渔船救起┅┅。”“┅┅已有62名伤员被送往医院救治,胸部椎骨骨折、胸部挫伤、骨盆骨折、小腿开放性骨折、腰椎压扁型骨折的人占绝大多数,他们大多是从甲板上跳到橡皮筏中所致。其中重患截瘫2人,腰椎骨折6人┅┅。”“┅┅‘呈路’号起火,据推测火因是由船舱底部停放汽车的地方引起。当时由于风大火猛,轮船在灭火自救时喷水量大,不能及时排水,造成甲板过滑,舱底滚装车滑向轮船一侧。加之海上巨大的海风致使轮船逐渐向右侧倾斜、下沉,于当日10点03分在东经121度34分、北纬38度28分处沉没。截至记者发稿时,已发现3人失踪。”
朋友:如果你觉得我的故事不可信,请搜索我在文中用引号圈起来的“相关信息”。其实,别人信不信又有什么呢?对于生命的重新认识这才是最最重要的事。我要说明的是:除了因文学创作原因外,你所看到的以及能够感受到的一切,正是我经历过的。
|
|
|
----------------------------------------------------------- 面对着你的沉默,我选择了等待。其实泪水就快溢出,我控制着自己。因为你喜欢懂事的我。难道思念是为了体会寂寞的滋味。长夜漫漫,你能否感觉我的心跳。如果你在乎,请你再抱紧我。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