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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2005/11/21 21:56:42 人气: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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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
前言: 苦痛,是我们永远的财富. 我急切地想升入天堂,却被无情的现实紧紧地抓住脚踝,就这样不上不下地生存着,喘息着,挣扎着...
(一)喜讯 "刘爷快死了!" 这个消息传到我耳朵里的时候,我正在看<<圣经>>,神父脚步匆匆,满面春风,"别看了,收拾下东西,明天就动身去省城",我抬起头看他的眼角,紧紧挨着的皱纹让我觉得"刘爷快死了"的消息对我们而言是件大喜事,很大很大,大到我们再不也不用饿肚子. 我是个孤儿,据说是因为我出生就长着一头白发,淡红眼睛白天几乎看不见东西,晚上却会闪闪发光才被遗弃的,我是个怪胎,他们都这么叫我.发现我的时候,是在山上的山洞里,哭的正欢,这些我不清楚,我只知道自己的左耳只有半边,听的到却说不出,那次哭是我最后一次发声.没有人愿意给家里增加负担,何况还是个废物,怪胎.我就这样第一个走进了村上的教堂里,让当时被他们称为"疯子"的神父收养我,神父给我沐浴后给我取名"犹大",他当时正看到这一段. 慢慢长大了,便常常听别人说起教堂的故事.神父家里很有钱,学习成绩也很好,便把他送到了省城去上学,他回来后却执意要盖一座教堂,因为村子里没有,他偷偷的学了神学,不管别人说他盖的屋子像"鬼屋",不管父母用断绝关系来要挟,教堂盖好的那天,也是他一无所有的日子.我被送到他那的时候,他用仅有的米熬了碗粥,我吃一点,他吃一点... 我崇拜神父,甚至有些迷信他,他为了做自己喜欢的事,不计代价,绝不后退,又乐于帮助有困难的人,即使不知道自己和我下顿吃什么;我也喜欢这里,他们嘲笑我,在我上街时会拿口水吐我,拿石头丢我,却也会往我背上重重的柴禾里塞吃的,穿的和用的.尘世就是炼狱,我早已学会了如何排遣自己心里的委屈和不愤,活着已是万幸,我反复的这样告诉自己. 黄昏的时候,来了几个刘家的长辈,神父和他们谈了很长时间,我抱着<<圣经>>坐在门口,屋顶十字架上,几只鸽子还没站稳便急急飞走,我回过头,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哭声震天,声泪倶下,一付没有刘爷就活不下去的模样. "刘爷"其实只有40多岁,但是很有钱,也是这个村的村长,村上很有人都靠借他的钱过活,日子久了,那些被钱势砸的愈发卑微的人们便开始"刘爷,刘爷"的叫,直到刘爷从一开始的"客气,客气,抬举,抬举"到后来的低头看茶,不发一言.听说他有个女儿,叫雨.雨11岁的时候,妈妈就病故了,继母常找些理由训她,打她,雨16岁时便出走了,再也没有回来过.现在刘爷快死了,继母却吝啬的不肯下个蛋来给他送终,末了,还是要把雨找回来的.他们来找神父帮忙找下,毕竟,神父在他们眼里也是半个省城人.那个哭声震天的女人便是雨的继母吧?我对她唯一的印象是个雨天,她穿着一双白色皮鞋上街,被个人不小心踩脏了,从和他争吵到他的沉默,从口斗到武斗,直到他再也不敢再被她看见... 他们离开的时候,那女人"不经意"地踩到了我放在门槛上的左手,走下台阶,狠狠地搓了两下鞋底,骂了一声:怪胎!抬起头,我只看见她粗硕的脖子和尖刻的下巴. 她脚上的那双白皮鞋真的是一尘不染的. 深夜,那女人又偷偷从后门来了一次,神父和她关上门低声商量着什么,应该很重要,以至于出来的时候面色凝重,却又在出门后笑个不停,奇怪的女人... 神父的脸竟也异常的冰冷. (二)寻觅 凌晨,我们上路了,两匹骡子就是我们仅有的交通工具.我们没有钱,只能带上干粮骑着骡子去省城.天还没有亮,除了几声犬吠和答答的骡蹄声便再没有别的声音.安静,极度的安静...直到第一抹阳光的出现. 太阳像个顽皮的孩子,从宽大的大山背后猛地跳出来,刺利的阳光像一把利剑,斩断寂静的阴霾,干净利落.我怀抱<<圣经>>,左摇右晃,傻傻地笑,太阳出来了,真好啊! 风餐露宿了四天终于到了,神父把我安顿在一间废弃的平房里,嘱咐我不要乱跑后便离开了. 他去找雨姨了. 晚上,他喝的烂醉回来,见我依然抱着那本破旧的<<圣经>>,一把抢下,往烛火上送去,我紧紧抓着,像溺水的人紧紧抓了一块木板,那是我的寄托啊,他的脚很结实,每一次踩在我的背上,手上的时候我都感觉的到,我咬牙忍住... 他睡了. 脸上竟有几滴眼泪,忽然很怕他忽然醒来烧书或是打我,真的很怕... 我把<<圣经>>装进怀里,倚在门边的墙上睡着了... 早上醒来,神父已经不在了,烛台下压着一张十元钱,我小心翼翼的收起来,掏出贴身的口袋数了数,一角,二角...二十块八毛,买二个烧饼,加上这十元刚好三十块.越来越近了,呵呵 村上有个叔叔告诉我:我的父母在很远很远的地方,要坐什么火车才能到那里,他还给了我地址,告诉我车票的价钱,二百六十九元,这些我都记着,藏着,快了,就快了,攒够了钱我就去找他们... 闻着烧饼的香味走过去,远远的站住了,八毛钱,够神父差我上几次街了,够我攒一个月的,算了,等我见着了父母,他们一定会买给我吃的,还有很多别的好吃的吧? 神父回来了. 一身黑色的教衣,洗的透亮的白衬衫,大大的十字架低低的悬在胸口,在阳光下散发一阵刺目的绚光。旁边,坐着一个很...妖的女子.神父说过,穿着暴露的女子统称为"妖".我红着脸,呼吸凝重地走近,双手水平齐正胸口,紧握<<圣经>>,向他们行礼. "他就是那个孩子"神父冷冷地开口,停顿了一会,"犹大,我们该回去了,你牵着骡子,让她骑".这是神父第一次叫我的名字,我意识到,她就是那个雨,我们此行的目的所在. (三)悲泣 我的步行耽误了我们回去的速度,天黑的时候只走了几十公里,将近十分之一的路.这期间,他们都神情严肃,偶尔的目光交错也像一场无声的战争,深秋的天空,却让我有寒冬的气息,用力捏下左手一直紧握的<<圣经>>默道:主啊,请赐予我些许温暖. 雨姨出钱让我们住进了路边温暖的旅社,神父告诉我:晚上早点睡,听到的也要装做没听到. 我望着他的眼睛,血红而冰冷,缓缓地点了点头. 他们在隔壁吵的很凶,我无法入睡,耳朵不自觉的竖起听到了某句的片段:私奔,孩子,山洞和妓女.再后来,那边的声音就变的很肮脏.我不敢违背神父的话,也从来没有怀疑过,耳红心跳免不了,还是被困意击倒了. 我做了一个很美的梦,我躺在张温暖的大床上,床边,他们慈爱的看着我入睡,给我掖了掖被子,又把我放在外面的手拿到嘴边轻轻的抽泣...我忽然惊醒,房间一片黑暗,手和脸上却分明有冰冷的液体流动,我惊慌地伸出舌头,是眼泪,是谁?我确定自己没有哭泣,也不会是神父,那...到底是谁? 七天后,终于到了村口.我们都很沉重,他们还是老样子,而我则天天被那个“梦”困扰着,极目眺望过去,村子的炊烟已依稀可辨. 我回过头,向他们行礼.“快到了”,神父的口气有些酸涩,雨姨看我的眼神有些温暖,甚至有些慈爱的成分,我很享受这种眼神,却不敢多做停留,“主啊,请宽恕我的罪”. 刘爷真的不行了,他挺了太长的时间了,若不是看雨最后一眼的信念支撑着早就走了.一手抓住雨姨的手,那种急切,让我鼻子忽地一酸,这就是亲情吧? 刘爷张大嘴巴,瞪圆眼睛,空出的左手四处乱抓,努力的想说点什么,表达些什么,却终究卡在喉咙,睁着大大的眼睛,去了. 瞬间,哭声四起,缟素满屋,这一切和雨姨脸上的冷漠一样,早有准备了吧? 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依然浓妆艳抹,那只爱吠的狼狗依然咆哮不停,神父和雨姨依然一脸漠然... 当日深夜,神父叫醒了我,嘱咐我穿上教衣带上绳子和<<圣经>>跟他走.我们从后门出发,绕过隔壁村才回到村口山顶上的竹林. 为什么这么晚上山顶? 为什么走后门绕那么大的圈? ... 我一切的疑问在见到竹林里发呆的另个人后消失殆尽--雨姨也在.她怔怔地看着那棵竹林仅有的参天大树,神情迷惘. 月,很圆,很亮,又是十五了吧? 神父按亮打火机凑过去,树上的一角赫然写着:家,至死不回!署名是:雨. 神父冷笑:“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说一套,做一套,没长性.” 雨姨猛地转过脸,眼睛变的锐利而凄凉:“你毁了我的一生,也毁了他”,她颤抖着手指朝着我的方向,“我们的儿子!” (四)挣扎 我张大嘴巴愣在那里,脑海一片空白,什么都不存在了,只有她恨意十足的那句指责:我们的儿子... 他们的争吵愈演愈烈,我默默的流着眼泪弄清楚了自己的身世: 他们自小青梅竹马地长大,就等着他从省城毕业就回来结婚,谁料他决心做个神职工作者,把他们结婚的钱全用在了修建教堂上,而那时,她已经怀了我.本就忍受不了继母的打骂刚好趁此出走,在山洞里住下.9个月后,我呱呱落地却严重畸形,在等待他5个月没有结果后再次选择离开.他便精心策划并亲自参演了一场弃婴收养仪式,也许是无意,也许是有意,他“不小心”弄掉了我半个左耳,趁我还不会说话时毒哑了我,再慢慢地把我训练成一个最忠实的奴才,一条会直立行走,砍柴挑水的狗... 她去了省城,没有生活的门路,靠着姿色做了妓女,其间他们见过,由于意见不一未能让她回心转意,这次用她父亲的死和有关她孩子的消息把她带了回来,我脸上手上的那些泪水,不是梦里的,是她的... 就在我把这一切想的有条有理时,神父(我不想叫这样的人父亲)向我叫嚣:犹大,读<<圣经>>,别信她说的话,她是个骗子,我现在就杀了她... 他狠狠地掐着她的脖子,用膝盖把她顶在树干上,我木然地低下头,看了一眼随手翻开的<<圣经>>,闭上眼睛却什么也想不起来,只记得这页大意是说:人们要处罚一个有罪的女人,人们要求处死她,主说,你们之间谁认为自己没有做过错事的就上来打死她吧.人们沉默了... 谁没有罪过? 我还要再祈求主的原谅么? 仁慈的,万能的主啊,让这一切早早结束吧! 神父把她吊在了树上,用我带来的那捆绳子.月光下,他惨淡地笑,她则和刘爷走时的表情一样不甘,两眼圆睁,面目狰狞. 万能的主啊,罪恶的人终将受到惩罚,永远的人将获得永生. 仁慈的主啊,饶恕她吧!愿她得到您的宽恕! 阿门! 神父的声音搀杂着浓重的喘息,伸手将她张开的眼睛合拢,“犹大,我的孩子,我们回去了”. 转身的那一瞬,惨淡的月光照在大大的十字架上,那道刺目光芒击中我的那一刹,我一阵眩晕. (五)解脱 整个村子都知道了她在外面当妓女的事,她的死被视为一种耻辱的最佳结局.人们遗忘了我和他,我明白,这是他的又一次完美演出. 三天后,噩梦连连的我用痴呆失忆的眼神把他骗到了那棵树下,用一支筷子杀了他,临走的时候,他微笑着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她继母的主意,而我,只是个意外... 同样的月光下,我开始撕碎那本破烂不堪却一直不肯放手的<<圣经>>,在他的身体旁搀杂着我的零钱一张张烧掉... 我没有足够的力气吊起他,便在剥下他衬衫用血写完经过后吊起了自己,心里不断默念着:我终于和他们团聚了,再也不会孤单了,再也不会受欺负了,再也不担心没有人疼了... 踩掉脚上愚忠的岩石,世界一片黑暗... 主说: 勇敢的人也将获得永生. 终于,终于解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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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岁月无痕,如风而过,思念尽褪,寂寞依然。 有个小小的愿望:在温暖的阳光下,我和你背着不大的行囊,在全国美丽的疆土上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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