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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2006/3/16 21:09:41 人气: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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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事了,可卿(推荐)(★)
宁国府的菊花开了,满目冷艳的金黄,带霜的翠叶宛若玉石雕成,更添几分秋色。会芳园的清泉缓缓淌着,流过幽窗花径,流到白石桥下,桥上立着一个美人,正凭栏沉思。 还记得那一天,描龙绣凤的大红花轿抬进了家门,在父亲的泪眼中,她依依不舍地离了家,走进那个庭院深深的府邸,开始一个少奶奶的生活。花轿摇摇晃晃,四周仙乐飘飘,在她听来却是格外伤感,带了悲哀的气息。她的眼圈红了,轻轻用帕子拭了拭,一眨眼的功夫,花轿已经停在院中。隔着轿帘,她听见满耳的喧哗,丫鬟媳妇闹嚷嚷围了一群,都是来瞻仰她的“天香国色”的。 轿帘掀开了,她带着些许不安和羞涩探出头来,由丫鬟瑞珠搀着,过了一道又一道门槛,行了一次又一次的礼仪,懵懵懂懂之中,拜堂已毕,她牵着那个没见过面的男人,被送进了新婚的洞房。 红烛高烧,盖头被慢慢掀开。一张俊朗的面孔映入她的眼帘,她娇羞地低下头去,心中微微地笑了。身为女人,终身大事虽不能自己做主,但能厮配得如此称心的郎君,也是莫大的福气。 新郎多饮了酒,星眼微醺,与她对视的眼神就带了几分迷离。恍惚之中,她听见他说话了,声音清亮而略带浑厚。他是在问,你叫什么? 可卿。她低声答道,面颊上泛起阵阵潮红。 我姓贾,你是知道的,单名一个蓉字,字号之类是一概没有,父母没取,我也没想要。以后一块过日子,你叫我蓉儿,或是不拘什么都行。这里和你自己家是一样的,有什么要吃的要玩的都和我说,别委屈自己才是,啊? 她不动声色地坐在绣床头上,心中却是一阵暗喜。如此说来,这郎君果真是个知冷暖会疼人的主儿,可见终身有靠了!她想毕,仔细卸了钗钏,带着新妇的羞涩和甜蜜,开始了她和这个男人生活的第一个夜晚。 以后的日子里,他们夫妻相敬如宾,日子过得和和美美,公公婆婆也和蔼可亲,一家人和睦得很,不到一年光景,她竟胖了许多。那蓉公子是个知书识礼的人,常带着她谈诗作画,消磨时日。在这个大宅门里,规矩虽烦,她却因了聪颖的性情和恬然的心境,事事料理妥帖。很快这个美丽的少奶奶就得到了全府上下的青睐,她贤惠能干的名声甚至传到了对街的荣国府。 一个下着蒙蒙细雨的早晨,她带着一丝忐忑,走进了西府的荣庆堂,去见一个重要的人物——东西两府最尊贵的人,老祖宗。 丫鬟掀了门帘,她进得门来,打眼一望,满座里皆是珠围翠绕,媳妇丫头黑压压站了一地,静悄悄无一人咳嗽。左手边坐着西府里邢王二位夫人,夫人对面是几个小姐,都打扮得齐齐整整,垂手立在那里,等着老祖宗说话。 她走上前道了个万福,老祖宗便招手儿叫她,她走到老祖宗身边,斜签着坐了下来,低着眼睛看地上。老祖宗乐呵呵地拉过她的手来瞧了瞧,拍着她笑道,好个齐全孩子!满座里这才笑起来,早有丫鬟摆了椅子,把她领去坐下。 一一见过亲戚,她毕恭毕敬地告退。门帘刚一放下,老祖宗就指着她去的方向赞道,我重孙媳妇里,她是最得意的了,就是以后兰儿他们娶了几个天仙似的来,加在一块,也总不及她称心!众人点头称是,又坐了一会,方各自散了。 会芳园中桃花盛开,蜜蜂蝴蝶闹嚷嚷地围着,一抹朱栏畔开满了芍药,春风一吹,红香散乱。 可卿和贾蓉漫步园中,但见淡雅秾丽,处处皆景。贾蓉有感而发,吟出一首宋词: 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 可卿嫣然一笑,道:郎君何出此言,你看这池中桃花缤纷,鸳鸯成对,正是良辰美景,何苦自寻烦恼? 贾蓉也莞尔,道:娘子教训得是,教训得是。你看这桃花红若胭脂,娘子脸上有些春色,不如我摘上几朵与你戴上,如何? 可卿低首道:好。 贾蓉把几枝桃花轻轻折下,插在可卿发间,又把腰间一块玉佩悬在枝头。可卿含羞观看,但见水中倒影花面相映,端的是美艳非常。不由得笑道:郎君何时如此能打扮人了?如此,我请你天天为我画眉,你以为如何? 贾蓉笑着把她揽入怀中,柔声道:有你在我身边,莫说画眉,日夜伺候左右也是愿意的。 可卿推开,啐道:你又哄我,你那头发是谁给你梳的,还指望你伺候我,我该不是做梦呢! 贾蓉道:如此,娘子就请让我试上一试,三天为限,怎样? 正说得有趣,身后忽然有人笑语,道:哎哟,小两口好得什么似的。我说蓉哥儿,你也仔细些,可别失了公子的身份,那后悔药可不是好吃的。 两人回头,见是赦老爷的媳妇凤姐,摇着团扇,穿一件水红的袄子,摇摇摆摆地来了。贾蓉忙给婶子行礼,可卿含笑相陪。 哎哟,免了免了!你二位的礼我可不敢受。蓉儿,你媳妇厉害着呢,要给我行个礼呀,我那钱袋儿里的银子就被她招手叫去了! 一段话说得三人都笑个不住,可卿笑道:婶子那里去,不如就在我们这园子里逛逛。我们这里做了上好的胭脂鹅脯,特意留给您的,吃完了再走罢。 熙凤摆摆手道:不成了,如今这西府里太太上了年纪,一应事情都是我来料理。这不,两百年的事情,一天里找出来叫我回呢。你们瞧瞧我忙的,哪一处离得了我! 说着款款走了。贾蓉望着她的背影,叹道:妇道人家,忒要足了强,怕不是好事! 可卿没说什么,只是拉了他,两人往花厅去了。 正是掌灯时分,花厅里烛影摇红,贾蓉和可卿携手步入,相邀入席。席间还有一位宾客,可卿正不知道如何称呼,只听贾蓉笑道:这是我们家的世交之子,柳湘莲,柳公子。 哦,可卿微笑,道了万福。柳公子的大名我早有耳闻,据说柳公子于戏曲上颇有些造诣? 柳湘莲拱手道,不敢,见笑了。我不过是区区小才,闲来无事写些淫词艳曲,聊以消遣罢了。 哦,公子如此说来,我倒要领教了。可卿说罢劝酒,湘莲含笑饮了。因问道,公子近日可写了什么好曲子,不妨唱来听听。 于是湘莲轻舒喉口,发声唱道:我这里离了岸,远了尘寰;我这里抛了家园,也路过庙和庵。且就这大红锦斓随风展,托就明月送我还;且看那茫茫一片白地真共远,撒却了名利只留下俺。我这里掀翻了白玉盘,我这里扯断了红绒线,山中高士惟有薛,梦里花痕只为怜,把镜里欢情梦里功名齐抛闪,将世情一一历遍。只为着一粒清尘,踏不遍的山川这历不尽的峰巅,只为着一缕疏烟,诉不完的厚地那觅不全的高天! 一曲未完,两人不禁喝彩,道:果然绝妙!但不知所咏何事? 湘莲一笑,道:承蒙错爱。这曲子得来的经过也奇了,是那夜我正安寝,于梦中得的,醒来便记在纸上,谱了音律。 那两人更是称奇,道,但不知从何人处得的? 湘莲面色稍肃,道,是个仙姑所授,但不知其名姓。 二人面面相觑,继而笑道:柳公子文采天成,可贺,可贺! 三人奉承一番,都饮了几杯酒,便要说酒令。可卿端着杯子起来道,要行令,须要我当令官!贾蓉拍手,道,就依夫人。那二人屏息静听,要看看可卿所说是何令牌。 可卿先饮了令酒,笑道,这令分三段,其一,每人说一花名;其二,必说出一句曲子与花相合的;其三,一句旧诗。如此说罢,饮一杯,方能过关。若违了令,我可是要罚的! 两人先答应了,暗自考虑起来。可卿便站起来,说,我先说一个。 梨花。梨花开,春带雨;梨花落,春入泥。雨打梨花深闭门,忘了青春,误了青春。 可卿把酒饮了,两人喝彩。便听贾蓉说道:杜鹃。瓶插映山紫。杜鹃啼血猿哀鸣。 湘莲说了声好,站起来,朗声道:荼蘼。荼蘼架下烟丝醉软。开到荼蘼花事了。 三人各自称赞一番,饮了酒,一次令才算行完了。 宴席将散,湘莲忽然走到二人面前,道:方才所说的仙姑,名字是记不大清了,倒是听得“胭脂”二字,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两人对视一眼,略觉不安,送客之后便吩咐熄灯,安寝不提。 夜半时分,可卿忽然惊觉,但见竹影满窗,冷风瑟瑟,却不见梦里的人影,只感到心中撞鹿一般跳个不停,赶忙把贾蓉叫了起来。贾蓉睡眼惺忪地问,怎么了? 那仙姑——那仙姑告诉我,尘缘苦短,要我早些抽身退步。她还说,擅风情,秉月貌,便是败家的根本—— 贾蓉听罢,搂住可卿道:娘子不必惊慌,若是命该如此,也是天意,我们承受便是。只是从今往后我们过得实在些便罢了,只要我与你在一道一日,我与你消遣一日,无论贫富,绝不离你半步。 可卿神色稍定,忙问:此话当真? 贾蓉点点头,说:若是有违此言,天诛地灭! 可卿大惊,忙捂了他的嘴,道:不许胡说,我是跟定了你的,你若有个长短,我活着还有什么趣儿? 贾蓉心下大是感动,对着可卿道:我知道娘子的心。今日月朗星稀,我们对月盟誓,何如? 可卿缓缓点头,贾蓉便拉了她,到窗前跪下,两人焚了香,对天祷告道: 草民贾蓉,民女可卿,愿生生世世永为夫妇,请求双星保佑,永不违背。 说罢叩首,两人起身,这才好生睡下,直到天明。 次日清早,两人醒来,已将昨日不快抛在脑后。可卿对镜理妆,先抹一层沤子,再从景泰蓝缸子里取出两根簪花棒儿,捻出粉来拍了脸。匀完了脸,又从旁边一个银盒子里用小指甲挑了一点上好胭脂,细细注了,余下的描了朱唇。正待画眉,贾蓉竟从身后过来,轻轻把细笔夺了,与可卿描画。可卿待要劝止,看他兴致正好,不忍拂他好意,于是对镜一笑,贾蓉亦含笑相对。 可卿这里将顶心头发分成三绺,两绺向右侧一绾,另一绺垂到脑后。那两绺上别了些蝴蝶夹子,都是银亮的,青丝一颤,那蝴蝶竟如活了一般。可卿从红木匣子中取出一枝堆纱芙蓉,簪在上头,又吩咐丫鬟把脑后头发盘成如意样子,插了一片飞金祥云。发型梳定,可卿把首饰盒子打开,细细挑选起来。今日不比往常,因是昨晚才对双星盟誓,情深意恰,她便格外要让贾蓉舒心。因此选了一枝累丝镂空的银凤钗戴了,又想起昨日的桃花,便问贾蓉:那花儿我看着还好,丢了可惜,因此要插瓶的,如今上那里去了? 贾蓉道:昨夜风大,都吹谢了。娘子若要,我再去摘罢。 可卿听得此言,触动心事,不由得滴下泪来,又怕坏了妆,连忙忍了。贾蓉见她伤心,忙安慰道:昨日方才盟誓,娘子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别哭了,对身子不好。瞧你那眼睛,水灵灵的,哭红了多叫人心疼啊? 可卿这才破涕为笑,柔声道:郎君莫怪。我因花谢想起红颜易老,恩爱难以久持,故而悲伤。常言说,恩爱夫妻不到头,怕也有些道理,因此害怕…… 贾蓉听了,双手按了可卿肩膀,道:娘子,我早说过,有一日恩爱,我们便相处一日。如此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况且这花柳繁华之地,温柔富贵之乡,是别人想求都求不来的,快别多想了,好么? 可卿答应了,从箱子里取出一件桃红纱衣,衣袖上有刻丝腊梅的,仔细穿上,又在领口别了水钻胸针。下身穿一条白地石青荷叶花样的绸裙子,又套上一双水红绣花鞋。贾蓉看她如此打扮,不由赞道:好齐整的一身,我竟想不出这样好看的装束来。娘子前日说我会打扮,可知是说错了。娘子这一身衣裳,倒叫我想起一个人。 可宁国府的菊花开了,满目冷艳的金黄,带霜的翠叶宛若玉石雕成,更添几分秋色。会芳园的清泉缓缓淌着,流过幽窗花径,流到白石桥下,桥上立着一个美人,正凭栏沉思。 还记得那一天,描龙绣凤的大红花轿抬进了家门,在父亲的泪眼中,她依依不舍地离了家,走进那个庭院深深的府邸,开始一个少奶奶的生活。花轿摇摇晃晃,四周仙乐飘飘,在她听来却是格外伤感,带了悲哀的气息。她的眼圈红了,轻轻用帕子拭了拭,一眨眼的功夫,花轿已经停在院中。隔着轿帘,她听见满耳的喧哗,丫鬟媳妇闹嚷嚷围了一群,都是来瞻仰她的“天香国色”的。 轿帘掀开了,她带着些许不安和羞涩探出头来,由丫鬟瑞珠搀着,过了一道又一道门槛,行了一次又一次的礼仪,懵懵懂懂之中,拜堂已毕,她牵着那个没见过面的男人,被送进了新婚的洞房。 红烛高烧,盖头被慢慢掀开。一张俊朗的面孔映入她的眼帘,她娇羞地低下头去,心中微微地笑了。身为女人,终身大事虽不能自己做主,但能厮配得如此称心的郎君,也是莫大的福气。 新郎多饮了酒,星眼微醺,与她对视的眼神就带了几分迷离。恍惚之中,她听见他说话了,声音清亮而略带浑厚。他是在问,你叫什么? 可卿。她低声答道,面颊上泛起阵阵潮红。 我姓贾,你是知道的,单名一个蓉字,字号之类是一概没有,父母没取,我也没想要。以后一块过日子,你叫我蓉儿,或是不拘什么都行。这里和你自己家是一样的,有什么要吃的要玩的都和我说,别委屈自己才是,啊? 她不动声色地坐在绣床头上,心中却是一阵暗喜。如此说来,这郎君果真是个知冷暖会疼人的主儿,可见终身有靠了!她想毕,仔细卸了钗钏,带着新妇的羞涩和甜蜜,开始了她和这个男人生活的第一个夜晚。 以后的日子里,他们夫妻相敬如宾,日子过得和和美美,公公婆婆也和蔼可亲,一家人和睦得很,不到一年光景,她竟胖了许多。那蓉公子是个知书识礼的人,常带着她谈诗作画,消磨时日。在这个大宅门里,规矩虽烦,她却因了聪颖的性情和恬然的心境,事事料理妥帖。很快这个美丽的少奶奶就得到了全府上下的青睐,她贤惠能干的名声甚至传到了对街的荣国府。 一个下着蒙蒙细雨的早晨,她带着一丝忐忑,走进了西府的荣庆堂,去见一个重要的人物——东西两府最尊贵的人,老祖宗。 丫鬟掀了门帘,她进得门来,打眼一望,满座里皆是珠围翠绕,媳妇丫头黑压压站了一地,静悄悄无一人咳嗽。左手边坐着西府里邢王二位夫人,夫人对面是几个小姐,都打扮得齐齐整整,垂手立在那里,等着老祖宗说话。 她走上前道了个万福,老祖宗便招手儿叫她,她走到老祖宗身边,斜签着坐了下来,低着眼睛看地上。老祖宗乐呵呵地拉过她的手来瞧了瞧,拍着她笑道,好个齐全孩子!满座里这才笑起来,早有丫鬟摆了椅子,把她领去坐下。 一一见过亲戚,她毕恭毕敬地告退。门帘刚一放下,老祖宗就指着她去的方向赞道,我重孙媳妇里,她是最得意的了,就是以后兰儿他们娶了几个天仙似的来,加在一块,也总不及她称心!众人点头称是,又坐了一会,方各自散了。 会芳园中桃花盛开,蜜蜂蝴蝶闹嚷嚷地围着,一抹朱栏畔开满了芍药,春风一吹,红香散乱。 可卿和贾蓉漫步园中,但见淡雅秾丽,处处皆景。贾蓉有感而发,吟出一首宋词: 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 可卿嫣然一笑,道:郎君何出此言,你看这池中桃花缤纷,鸳鸯成对,正是良辰美景,何苦自寻烦恼? 贾蓉也莞尔,道:娘子教训得是,教训得是。你看这桃花红若胭脂,娘子脸上有些春色,不如我摘上几朵与你戴上,如何? 可卿低首道:好。 贾蓉把几枝桃花轻轻折下,插在可卿发间,又把腰间一块玉佩悬在枝头。可卿含羞观看,但见水中倒影花面相映,端的是美艳非常。不由得笑道:郎君何时如此能打扮人了?如此,我请你天天为我画眉,你以为如何? 贾蓉笑着把她揽入怀中,柔声道:有你在我身边,莫说画眉,日夜伺候左右也是愿意的。 可卿推开,啐道:你又哄我,你那头发是谁给你梳的,还指望你伺候我,我该不是做梦呢! 贾蓉道:如此,娘子就请让我试上一试,三天为限,怎样? 正说得有趣,身后忽然有人笑语,道:哎哟,小两口好得什么似的。我说蓉哥儿,你也仔细些,可别失了公子的身份,那后悔药可不是好吃的。 两人回头,见是赦老爷的媳妇凤姐,摇着团扇,穿一件水红的袄子,摇摇摆摆地来了。贾蓉忙给婶子行礼,可卿含笑相陪。 哎哟,免了免了!你二位的礼我可不敢受。蓉儿,你媳妇厉害着呢,要给我行个礼呀,我那钱袋儿里的银子就被她招手叫去了! 一段话说得三人都笑个不住,可卿笑道:婶子那里去,不如就在我们这园子里逛逛。我们这里做了上好的胭脂鹅脯,特意留给您的,吃完了再走罢。 熙凤摆摆手道:不成了,如今这西府里太太上了年纪,一应事情都是我来料理。这不,两百年的事情,一天里找出来叫我回呢。你们瞧瞧我忙的,哪一处离得了我! 说着款款走了。贾蓉望着她的背影,叹道:妇道人家,忒要足了强,怕不是好事! 可卿没说什么,只是拉了他,两人往花厅去了。 正是掌灯时分,花厅里烛影摇红,贾蓉和可卿携手步入,相邀入席。席间还有一位宾客,可卿正不知道如何称呼,只听贾蓉笑道:这是我们家的世交之子,柳湘莲,柳公子。 哦,可卿微笑,道了万福。柳公子的大名我早有耳闻,据说柳公子于戏曲上颇有些造诣? 柳湘莲拱手道,不敢,见笑了。我不过是区区小才,闲来无事写些淫词艳曲,聊以消遣罢了。 哦,公子如此说来,我倒要领教了。可卿说罢劝酒,湘莲含笑饮了。因问道,公子近日可写了什么好曲子,不妨唱来听听。 于是湘莲轻舒喉口,发声唱道:我这里离了岸,远了尘寰;我这里抛了家园,也路过庙和庵。且就这大红锦斓随风展,托就明月送我还;且看那茫茫一片白地真共远,撒却了名利只留下俺。我这里掀翻了白玉盘,我这里扯断了红绒线,山中高士惟有薛,梦里花痕只为怜,把镜里欢情梦里功名齐抛闪,将世情一一历遍。只为着一粒清尘,踏不遍的山川这历不尽的峰巅,只为着一缕疏烟,诉不完的厚地那觅不全的高天! 一曲未完,两人不禁喝彩,道:果然绝妙!但不知所咏何事? 湘莲一笑,道:承蒙错爱。这曲子得来的经过也奇了,是那夜我正安寝,于梦中得的,醒来便记在纸上,谱了音律。 那两人更是称奇,道,但不知从何人处得的? 湘莲面色稍肃,道,是个仙姑所授,但不知其名姓。 二人面面相觑,继而笑道:柳公子文采天成,可贺,可贺! 三人奉承一番,都饮了几杯酒,便要说酒令。可卿端着杯子起来道,要行令,须要我当令官!贾蓉拍手,道,就依夫人。那二人屏息静听,要看看可卿所说是何令牌。 可卿先饮了令酒,笑道,这令分三段,其一,每人说一花名;其二,必说出一句曲子与花相合的;其三,一句旧诗。如此说罢,饮一杯,方能过关。若违了令,我可是要罚的! 两人先答应了,暗自考虑起来。可卿便站起来,说,我先说一个。 梨花。梨花开,春带雨;梨花落,春入泥。雨打梨花深闭门,忘了青春,误了青春。 可卿把酒饮了,两人喝彩。便听贾蓉说道:杜鹃。瓶插映山紫。杜鹃啼血猿哀鸣。 湘莲说了声好,站起来,朗声道:荼蘼。荼蘼架下烟丝醉软。开到荼蘼花事了。 三人各自称赞一番,饮了酒,一次令才算行完了。 宴席将散,湘莲忽然走到二人面前,道:方才所说的仙姑,名字是记不大清了,倒是听得“胭脂”二字,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两人对视一眼,略觉不安,送客之后便吩咐熄灯,安寝不提。 夜半时分,可卿忽然惊觉,但见竹影满窗,冷风瑟瑟,却不见梦里的人影,只感到心中撞鹿一般跳个不停,赶忙把贾蓉叫了起来。贾蓉睡眼惺忪地问,怎么了? 那仙姑——那仙姑告诉我,尘缘苦短,要我早些抽身退步。她还说,擅风情,秉月貌,便是败家的根本—— 贾蓉听罢,搂住可卿道:娘子不必惊慌,若是命该如此,也是天意,我们承受便是。只是从今往后我们过得实在些便罢了,只要我与你在一道一日,我与你消遣一日,无论贫富,绝不离你半步。 可卿神色稍定,忙问:此话当真? 贾蓉点点头,说:若是有违此言,天诛地灭! 可卿大惊,忙捂了他的嘴,道:不许胡说,我是跟定了你的,你若有个长短,我活着还有什么趣儿? 贾蓉心下大是感动,对着可卿道:我知道娘子的心。今日月朗星稀,我们对月盟誓,何如? 可卿缓缓点头,贾蓉便拉了她,到窗前跪下,两人焚了香,对天祷告道: 草民贾蓉,民女可卿,愿生生世世永为夫妇,请求双星保佑,永不违背。 说罢叩首,两人起身,这才好生睡下,直到天明。 次日清早,两人醒来,已将昨日不快抛在脑后。可卿对镜理妆,先抹一层沤子,再从景泰蓝缸子里取出两根簪花棒儿,捻出粉来拍了脸。匀完了脸,又从旁边一个银盒子里用小指甲挑了一点上好胭脂,细细注了,余下的描了朱唇。正待画眉,贾蓉竟从身后过来,轻轻把细笔夺了,与可卿描画。可卿待要劝止,看他兴致正好,不忍拂他好意,于是对镜一笑,贾蓉亦含笑相对。 可卿这里将顶心头发分成三绺,两绺向右侧一绾,另一绺垂到脑后。那两绺上别了些蝴蝶夹子,都是银亮的,青丝一颤,那蝴蝶竟如活了一般。可卿从红木匣子中取出一枝堆纱芙蓉,簪在上头,又吩咐丫鬟把脑后头发盘成如意样子,插了一片飞金祥云。发型梳定,可卿把首饰盒子打开,细细挑选起来。今日不比往常,因是昨晚才对双星盟誓,情深意恰,她便格外要让贾蓉舒心。因此选了一枝累丝镂空的银凤钗戴了,又想起昨日的桃花,便问贾蓉:那花儿我看着还好,丢了可惜,因此要插瓶的,如今上那里去了? 贾蓉道:昨夜风大,都吹谢了。娘子若要,我再去摘罢。 可卿听得此言,触动心事,不由得滴下泪来,又怕坏了妆,连忙忍了。贾蓉见她伤心,忙安慰道:昨日方才盟誓,娘子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别哭了,对身子不好。瞧你那眼睛,水灵灵的,哭红了多叫人心疼啊? 可卿这才破涕为笑,柔声道:郎君莫怪。我因花谢想起红颜易老,恩爱难以久持,故而悲伤。常言说,恩爱夫妻不到头,怕也有些道理,因此害怕…… 贾蓉听了,双手按了可卿肩膀,道:娘子,我早说过,有一日恩爱,我们便相处一日。如此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况且这花柳繁华之地,温柔富贵之乡,是别人想求都求不来的,快别多想了,好么? 可卿答应了,从箱子里取出一件桃红纱衣,衣袖上有刻丝腊梅的,仔细穿上,又在领口别了水钻胸针。下身穿一条白地石青荷叶花样的绸裙子,又套上一双水红绣花鞋。贾蓉看她如此打扮,不由赞道:好齐整的一身,我竟想不出这样好看的装束来。娘子前日说我会打扮,可知是说错了。娘子这一身衣裳,倒叫我想起一个人。 可卿笑问,是谁? 贾蓉道:钱塘苏小小便是! 可卿听得他拿烟花女子打趣,笑着捶他,拧着他耳朵道:好啊,如今你越性了不得了,连我都敢取笑,说,以后还这样不这样了? 贾蓉只得告饶,可卿才放了他,故作肃然,道:从今儿起要立个规矩,你不许拿我比其他女人,不管是烟花还是神仙,一概不准!听见没有? 贾蓉哈哈大笑,上前搂了她道:就依娘子!娘子这般容貌,若我还有别的想头,只怕是天也不容了。 可卿在他额上点了一下,两人笑着往正堂里问安去了。笑问,是谁? 贾蓉道:钱塘苏小小便是! 可卿听得他拿烟花女子打趣,笑着捶他,拧着他耳朵道:好啊,如今你越性了不得了,连我都敢取笑,说,以后还这样不这样了? 贾蓉只得告饶,可卿才放了他,故作肃然,道:从今儿起要立个规矩,你不许拿我比其他女人,不管是烟花还是神仙,一概不准!听见没有? 贾蓉哈哈大笑,上前搂了她道:就依娘子!娘子这般容貌,若我还有别的想头,只怕是天也不容了。 可卿在他额上点了一下,两人笑着往正堂里问安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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