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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题:本人比较喜欢的文章--------你是上帝惟一的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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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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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2006/6/7 11:50:39 人气:276 楼主
本人比较喜欢的文章--------你是上帝惟一的手一

夜,其实从不像我们从窗口看出去时,那样地华美与静谥。有人在呻吟,有人心脏病突发倒地,有人在睡梦中停止呼吸。救护车凄厉的呼啸而过,长廊外是杂沓的脚步声和人声,护士在急急拍门……医生的夜,从来都是如此。
 我以为我已经渐渐习惯黑暗以怪兽的姿态盘踞,以及种种奇异不可测的可能,因为生命中真正阴沉昏惨之事,永远都发生在夜晚,包括惊痛,偶然,生死的更迭,或者也名括,此际,静静地坐我对面的罗邑珠。
 我给她倒了杯茶一边说:“可惜月湄出差了,不然她看到你,肯定会很高兴。”
 她说:“我是来找你的。”
 她声音很低:“我怀孕了。”
 我一时没有听清她的话,是她的脸,长发湿淋淋的,说是遭遇了一场突如其来的雨,化妆却纹丝不走,乱下下绰约的红唇与雪肤,妖艳欲滴,是一朵花开到了极盛,便只有渐渐地凋零,美里带着疲惫,随时都会萎败成尘——于是知道了一切。
 我微微沉吟。
 我跟邑珠并不是朋友。她是月湄大学时的室友,那时月湄同寝室的女孩,说话都很熟,因为我常去,每次都玩在一起;说到交情……不过是泛泛,毕业后同学星散,虽然分在一个城市,也是各人头上一片天,连那一点点轻如水的来往也渐渐不复存在,细细想,从毕业到现在,我与一珠已有六年没有见过面了。
 然而她的脸……她甚至没有一滴泪,或者眼泪也是一种奢侈吧。
 我说:“明天早上九点,我在门诊等你。”她并没有松弛下来,我安慰她:“不用紧张,小手术,现在这种事情也很普遍,你即使不找我,去其他的医院也是和奶容易的。”
 她答:“我已经去过别的医院了。”
 检查的结果是她心脏功能略有问题,医院要求家属签字方可动手术。
 她嘴唇轻轻翕动:“龙信,你能为我签字吗?”
 因为意外,我犹豫了一下措辞:“签字是很重大的事情,表示签字者能够,也愿意对一切后果负责,我觉得,你应该找领导,家人,或者……你孩子的父亲。”
 邑珠低声乞求:“龙信,只是一个签字而已”
 我叹口气,诚恳地说“一珠,不是我虚言恫吓,所有手术都有一定的威险性,人命关天,我怎么负得了这个责,对不起,我实在帮不了你。”
 邑珠怔怔地看着我,迟缓地问;“是不是觉得我未婚先孕很……坏?”
我摇头:“不,这不是道德的问题,这是医学和法律的问题,你的私生活是你的,我无权干涉,但我不想被拉下水。”
绝望像一盆水一样泼了她一头一脸,刹那间,她的脸褪成一张纸,连红粉胭脂都掩不住她失神的白,她却蓦地笑了,声音陡地尖锐:“那么如果我说这是你的孩子呢?我一定要拉你下水呢?”她眼睛直逼着我,放出异样的光芒,几乎是半疯狂的。
 厌恶里夹杂了同情,我只淡淡道:“你不觉得,对一个医生说这种话是非常可笑的吗?”我疾步走到门边,拉开门,但她的声音“龙信”,像病床上的呻吟,痛楚而缠人,却又怯怯地,不敢惊动人“龙信,我是孤孤单单一个人在这里的,如果你不帮我,没有人了。”
我震动了一下,还是冷笑“那么那个男人呢?”
“ 所以有了他”
 我的手从门上滑了下来,我又何尝不是孤孤单单在这个陌生的大城市里?走在路上,从来没有人会在背后喊我;所有的节日,都是自已跟自已度过;失眠的夜,数我的寂寞,一个,两个……会跟月湄这么快结婚,不是完全跟这个无关的。
 我转过头,她身上全湿了——呵,一场突如其来的雨,黑色的裙摆,一直在暗暗地滴水,一滴,然后又是是一滴,无声无息;而她的眼睛,惊惶地,迫切地那种等待……恍惚间,一些模糊的往事漫漫地拼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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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变成朝三暮四的好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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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2006/6/8 19:22:15 第1楼
Re:本人比较喜欢的文章--------你是上帝惟一的手一

2
关于医院,关于医学院,总有一些或者恐怖或者诡异的故事.有些是传说,有些是一个医学院男生故意地添油加醋,来吓一班十八九岁的女孩子.总是在最悬念的地方,故意停下来,欣赏她们紧张的表情,而我记得的挹珠,便有这样睁得大大的,又怕听又要听的眼睛……那时的挹珠,好像常常穿白衣……不仅是挹珠,好像她们都爱穿……好像我自己也喜欢穿白衣的女孩……那些欢喜单纯的日子都远去了吧?我们以同样的速度离开我们的光辉岁月,是不是,也是以同样的速度沦落,她做错事,而我,变得冷酷?
会决定让挹珠住进家里,是我所没有想到的——话还没完全出口,就开始后悔.
虽然我陪她去医院,我签下手术同意书,我装着看不见旧同学投来的暧昧笑容,我在住院部门口等待——如果人生如戏,此刻我尴尬于我莫名其妙的身份与角色,但是挹珠的样子,让我的一切恶声恶色都发不出来.
九点钟开始,旧同学曾轻松地挥手:“十点钟肯定可以结束.”但是事实上她出来的时间是十一点四十五分.她还笑.挣命一样地努力:“还行.”嘴角一星殷红,仿佛在溅血,不过是残余的口红,是整张脸唯一的颜色,其余,灰的眼,乌的唇,惨白的面颊.我掏出纸巾递给她试一额的汗,触到她的指间,铁一样的冰.她还笑:“谢谢你.”轻淡地手势,拒绝我的扶持.
然后是她住的地方:一个大通铺一样的寝室,走到最底,我才发现,左手还有一个极小的小间,推门进去,扑面而来一股浓重的霉味,仿佛从来没开过窗,的确是,因为根本没有窗.挹珠顺手递我包山楂片,全返潮得粘粘滑滑地半化了,我忍不住“呀”一声:“这里太潮湿了,你现在这种情况,住这儿对健康不利,你应该……”塞住了,想不出该推荐她去哪里,五星级酒店?“你有没有什么同学,亲戚的家可以借住一段时间?“
挹珠径自坐在床边清杂物,淡淡道:“谢谢.“头都没抬——仿佛是,这个人已经利用完了,没有价值,不必再浪费精力应酬.我自觉无趣,道:“那我走了.”到了楼下,才记起钥匙还丢在上面,又折回去.
远远看上去,那半伏在床上的女子仿佛只是一堆旧衣服,软软松松.挹珠艰难地欠身,探床头柜上一只空空的水杯,艰难地,一点点靠近,终于握到,却手一松,“砰”地打了个粉碎,玻璃片飞溅到我脚边.
看到我,挹珠怔一下,仓皇地解释:“只是想喝水,我去打水.”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手底一软,她“哎哟”一声,合扑在床上,身子弹了一下,就不动了,长发失魂地掉了一床一枕.发下她的身体不断地剧烈抽动,仿佛被大雨打得惊慌失措的小树,一树颤抖的绿叶.
我走近她,俯下身,轻声说:“挹珠,要不然,你先到我家住一段时间吧?“
挹珠没有作声,我以为她没有听见,正准备重复.她却突然拖过我的双手,覆向她的脸,刹那间,我掌心承满了滚烫颤抖的泪,一颗一颗,都像陨石那么重——顿时,我觉得双手像被灼伤一样刺痛起来.

3


接电话的是月湄一同出差的同事,答复我她不在后,问:“你是她先生吗?”热烈盛赞:“是少年夫妻,这么体贴,才走了两天就挂念.月湄还不是,上午给你挂了怕没十个电话,都没拨通……”我趁着她换气的空隙问:“她有什么事吗?”“咦,你还不知道?喔对,电话没打通.会议推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开,我们都还在等,起码要半个月才回去.你爱人上街了,年轻人,真是会玩……”
我的难题跟哈姆雷特是一样的:此,还是彼?告诉月湄,是欲盖弥彰;不告诉她,是心里有鬼.然而半个月,挹珠不会留那么久,月湄将根本不会知道……我一时犹豫,那女人高频的声音没给我机会:“有什么要我转告的吗?哈哈,你们小夫小妻的私房话也不会说给我听的……”
挹珠到此时才小声地问:“月湄不在家?”月湄不在家,我妻子不在家,我是一个妻子不在家的有妇之夫,家中却多了一个女人.我不自觉地让了让,含糊地应声:“我上二十四小时班,挹珠,你自己照顾自己.”
那晚极其扰攘.主任也出动了,各种手段用上,红灯频频闪烁,眼看着那已年过八十的老人呼吸渐渐急促,心率迷乱,各种指数都在下降,他仿佛身处悬崖边缘,不能自制地滑向死亡,却偏偏一口大气一喘——不是我们救了他,是他自己,他不要死.
我疲惫地脱下工作服,心中却有莫名其妙的黯然:我知道这不是结局,死神不过是在途中被杂草绊了一脚,也许明天也许后天,今晚的情境会重演一遍,而一切努力都是徒劳,没人可以阻挡死神的镰.
我回家开门,忽然有一点恍惚:正是黄昏时分,室内灯火通明,饭香扑面,窗帘早早地放下,淡蓝地飘荡这着波浪,小几上静静一把黄菊.厨房里花格围裙的女人迎出来,笑脸向我:“回来了?”
一瞬间我以为月湄回来了,但是的挹珠,她麻利地摆碗摆筷,异然自然娴熟,我却有些不安:“挹珠,你现在身体要紧,以休息为主.这些事不消你做,你是客.”
她不答声,突然问:“龙信,你准备收我多少房钱?”
我一怔:“怎么会?大家多年朋友……”
她嗔道:“然后现在又说我是客.”
我无言以对,她掠我一眼,笑了.
我们围桌吃饭,汤锅热腾腾在我们之间,隔着袅袅白气看去,她脸色红润许多,我夹给她一块鸡肉:“多吃点,补身子.”的眼睛受惊一闪,我自知失言,她已岔开话题:“瓶——真漂亮.”
我由衷地点头,:“是,很漂亮.”这尊青枝缠花的瓷瓶始终是我所珍爱.
我与月湄是在家乡举行的婚礼,从我落满金色阳光与叶片的小城回来,正遇上此地惯有的阴雨绵绵.我在单位简单地馓了糖。同事凑份子送我一床云丝被,顺带说些床上床下未婚不宜的笑话,一屋子哄笑,我也笑,多少有点尴尬,忽然看见这对花瓶,冷冷落落站在我桌上,他们才想起告诉我,是我请婚假的那几日有人送来的.留条了吗?说叫什么了吗?他们对看一眼:没有吧,当时谁在?好像没说什么吧.反正是个女的.
我怀中沾了水气因而格外沉重的被子隐隐提醒我婚姻最隐秘的心.因为不准备在本地举行仪式,我几乎没通知什么人,这意外的祝福就更让人温暖,整个阴雨天气都云破天青.
挹珠半晌问:“你始终不知道是谁送的?”
后来和月湄两人回想了许久,打了无数个电话,都猜不出是哪一位朋友如此关心我们,虽然遗憾,也只好当它是默默的祝福,唯一的回报便是更好的珍惜.我忽然想起,问:“会不会是月湄的朋友?挹珠,你知道吗?“4


此后,除了吃饭,我难得与挹珠碰面.我将卧室让给她,自己用书房,屋里惯常静悄悄地没有声息,只偶尔听见轻悄的脚步声,消失了很久,空气中还余留陌生的气息,缭乱不去.然而时时处处,案上何时一杯飘香的清香,随风送来半首低低哼出的歌,花瓶里又换了一束花,都在提醒我她的存在.
日子仿佛水龙头的漏水,一滴一滴似轻似重地滑落.一天该我上白班,却有同事打电话来与我换了班,正在桌前看书, 挹珠拎着抹布推门进来,看见我在,一些失措.我连忙招呼她:“挹珠,过来坐坐,休息一下.”——我怎么会厚脸皮到要她做家务,却又不便阻止,怕她多心.
两人对坐,一时找不到话说,仲看菊花般金灿的阳光笼我们一身,她随手翻动我的书,“你看什么?”念出来,“〈〈中华器官移植杂志〉〉,〈〈国内医学情报〉〉,”嘴里带一点诧异:“毕业这么多年了,你还在学习?”
反而我不好意思:“这算什么学习?随便看一看,知道有哪些新药新技术,有些病有什么特效药,反正跟业务有关,了解一下对自己有好处.”
她好奇的问:“是不是每一种病都有一种药?一共有多少种病?”
我笑,摇头:“世界上有多少细菌和病毒?每种是什么样子?”叹,“如果有人知道,就没有生病这回事了.”
她接着问:“那生病是什么?”
我一愣,倒真没想过这个问题.想了很久,大致地回答:“生病——就是和大家不一样.比方说白癜风吧,不痛不痒,但是大家都没有,只有你有,那么就是你生病.反之大家都是这里白一块那里黑一块,那就不算生病了.”我终于找到了恰如其分的解释:“异于常态的状态就叫生病.”
她突然问:“那么爱情呢?爱情是不是病?”
我一怔,以为是句无碍大局的玩笑,然而她沉了又升起的眼睛——她在咀嚼回想的,是那个不知名的男人给她留下的伤害吧——回答得格外慎重:“每个人一生之中都会爱过一两次,是常态吧,挹珠,爱情不是病.”
她笑了,带点讥诮味道:“真的吗?那些奉父母之命的人,那些为房子结婚的人,那些年华来的忽忙抓一个是一个的人,他们都爱过吗?”
我不同意:“挹珠,你太绝对了.”
她却突然问:“你呢?你爱月湄吗?”
我愕然:“当然,不然怎么会结婚.“
我不欲多谈,她却不肯放送:“你肯定是因为爱吗?不是亲切,熟悉,正好身边有这么一个人?”
那一刻挹珠比我更像一个用淡漠口吻询问大小便,性生活的医生,无视对方全部的尴尬,而我却变成了那个被审视,被观察,等待结论的病人.我不喜欢错位的感觉,故而反唇相讥:“你呢?你怎么跟那个男人在一起呢?因为爱,还是别的?”
是猝不及防的一击吧,挹珠瞬间血色皆无,我自悔过分,她却无限苍凉的笑了:“也许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落到这个地步.龙信,我多么希望有一所爱情的医院,我可以走进去,诉说症状,打针吃药,一日三次,便可以痊愈,而且终生免疫,而你,就是我的主治医生.”
我温和地说:“挹珠,你知道吗?每天去医院看病的人,其实绝大多数的都不需要医药,时间和自身的抵抗力会许多伤痛自行痊愈.我想,爱情也是.”
我定定看我,许久,有如梦呓的声音:“那么,要医生做什么?”

5


我们实习的那一年, 有一个同学自杀了.
被发现的经过,在口口相传里带一点点黑色幽默:某人半夜起来上厕所,灯坏了,只好摸黑作业,觉得脚下粘糊糊的,估计是谁在地上撒了一泡,还骂了两句.到了走廊上,在灯下蹭蹭鞋底,竟是一条条的血迹?旁边金国的人脱口叫出,又有另外经过的人不肯信.终于拿了手电筒,那昏黄的光圈缓慢地伸到厕所深处:一滩鲜血.一个人.
在她的遗书里写着:“我把课本都烧了,不要它们再留在世上害人.那些课本上,写着什么病是什么症状,该用什么方法,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事实上却有那么多人根本查不出原因,又有那么多病根本治不了,我学医,想要救死扶伤,却看着病人一点点死去,完全无能为力.原来生死根本不是由我们做主,那么要医生做什么?”
要医生做什么?
很多年以后,一次竭尽全力而终于失败的抢救之后,那个初出茅庐的医科毕业生却无端的记起死者最后的疑问,而周围的一切都静了下来:呼吸机关掉了,心脏起博器拿了下来,各种各样的管子都被一一摘下,那女孩的脸仿佛搁浅的小船浮现在海面上:苍白的,死寂的,却仿佛带着惊奇,不相信自己竟真的,死了.
而我,终于决定不再问了.
此刻我突然想起发生过的种种,感觉时光如流,同样的问题一遍遍横亘而来,生命中有关过度我却早已放弃征服.我颓然:“挹珠,医生并不是上帝.”
她答:“却是上帝唯一的手.”
我忽然错觉是我的声音,是我自己在说话,一种深入肌里的痛楚刺来,我恼怒起来.

6


第二天夜班,与同事打牌到天黑才回家,家中一切如常,我的笑容,她的神色,也是.厨房里鸡汤浓厚香气,她顺手拎起我搁在椅背上的外套,手势忽然在中途一停,头一低打量什么,我问:“怎么了?”
她有些窘,笑:“你衣服上有花瓣.”
我一怔,也笑:“哦,是樱花开了,一路都是.香吗?”
她把衣服贴近脸孔嗅了一下,诚实地答:“闻不到,只有医院的味道.”
当然.消毒水的气味之于医生,仿佛条形码之于产品,我并不在意:“又不是什么好的,福而马林,有腐蚀性,长期生活在里面,医生会得很多病.”
她惊奇的转头:“医生也会得病?”
我哑然失笑:“你以为医生是什么?”我正色,“事实上,医生长期生活在病毒,细菌的环境里,得病的机会比普通人大得多,而且医生好专得自己治不好的病,叫医不自医.”
不知为何,每次和挹珠在一起时都会说和多费话.也许是因为月湄从没问过,也许是因为挹珠有一双谛听的,凝视的,等待相信所有的眼睛.
我进卫生间洗完手出来,挹珠竟还站在门边,怔怔地,白炽灯遥遥晃晃,在她脸上打下巨大的阴影,见我出来,仿佛一惊,折身进了厨房,只剩下那盏灯,空空的,摇着,把光和阴影放到各个地方去.
晚饭时,挹珠忽然说:“龙信,我想出去一下.”
我一怔,:“你去哪里?”
“我想去看樱花.”
我说:“晚了,专线车收了.倒是可以给你骑月湄的车,从堤上走,可是路不好,又没路灯,又沿湖.明天吧,明天白天.”
半晌,她幽静地说:“龙信,你知道吗?我六年没看樱花了,总是想着明天明天,然而只要一夕风雨……樱花仿佛是脆弱的傲气,从不给人明天.龙信,如果今天去不去,也许今年,也许今生,又是一场错过,龙信.”一个笑,渐渐冷在她脸上.
我脱口而去:“我陪你去.”
初暮颜色里,樱花绯薄如云,那模糊柔盈的粉仿佛直接睡在空气中.而无论有风无风,樱花总是在缓缓然而不断的飘落,仿佛许许多多离我们而去的日子.
我最后一次看樱花,又是哪一年?

7


入夜了,游客少了,却多的是少年情侣,在花树下亲密并肩,窃窃私语,一时不知那男孩说了什么,女孩叫起来,不依地追打他.两人嘻嘻哈哈你躲我闪,撞在樱树的树干上,又是一阵落英如雨.
我看真看着,渐渐口角苦笑.挹珠说:“年轻真好.”我点头:“当年我们……啊,俱往矣.”
走完曲折的花径,我看出挹珠有点累了,在路边店要杯酒坐下:田螺,虾球,烧烤,冰镇啤酒,熟悉的地方,熟悉的景致,熟悉的食物,换回我熟悉的记忆.我问:“挹珠,当时你和月湄就住在樱园吧?”
她忽地俏皮我一句:“你一星期起码报到三次,现在何必做这种正人君子状.”
两人都笑了.
我们闲闲吃着,像学生时代一样放肆无忌地把田螺丢得一地都是,地上亮晃晃地像砂砾满地.说些闲话,她问我与月湄是不是青梅竹马.
哪有这么浪漫纯情.小城再小,也有三路公共汽车,城东城西的两个人从不曾相干过.是她考上大学以后,她家里不放心,一个女孩子孤零零在外地,不知怎么打听到我也在武汉,专程拖我照顾她,这才认识.
“那么,何以爱上她?像俗套的爱情故事,在图书馆相遇,发现两人喜欢同一作家的同一本书?”挹珠戏谑我,微有酒意,双颊渐红.
“不.”我想一想,“月湄最喜欢的书是童话.”过一会儿,我自己笑了:“刚知道的时候,觉得很受不了,这么大的人居然喜欢那么幼稚的东西,那时想得严重:如果她拿白雪公主白马王子的故事来套现实生活,我们之间怎么长得了?但是后来……”
月湄根本不是逃避现实的人,她在妇信访处上班,每天都接触到许多生命中真正的血泪惨史,月湄工作认真,不是不为她们拔刀相助的.在日常生活中,她是买根针人家多收了钱也会去投诉的,她喜欢看童话,但是并不陷进去,生命是药,童话是药的糖衣,月湄如此这般,把现实与幻想分得清清楚楚.所以她活得实际,也快乐.
我告诉挹珠:我读的七年制医科功课重,淘汰率高,女生本来就少,又兼了胸怀大志,不大看得上我们这批毛头小子,而且月湄是我课堂之外遇见的第一个女生,我半生的命运便从此注定.
喧哗始终不断,油锅里嗤啦嗤啦,火苗轰一声掀起,有人喝多了,站起来发表演说,卖花女孩沿桌缠人,卖唱女子用凄怨的二胡陪滥俗的流行歌曲,我们用她的声音下酒.
这样的人间繁华地,挹珠却突然说:“龙信,你记错了,你在校外认识的第一个女生是我.”她的眼睛深不见底,却分明有幽暗的火焰,仿佛入口冰如冻泉的啤酒,开始慢慢融化,慢慢燃烧.
“也是四月樱花天,我在宿舍楼的樱花数前看书.午后,阳光疲倦,风似睡非睡,樱花如此飘落.我看得有点倦,抬头看见宿舍区大门外来了一个骑自行车的男孩,是条极陡,级漫长的上坡路,人人都下车推行,只有他一人奋力骑来.不是不吃力地,他全身都在用力,绷紧地上身微微前倾,头却昂得很高,蓝色衬衫被吹得彭荡起来.到了最高处,他停下来,脸上绽开明亮的,肆无忌惮的笑,一刹那我们眼光相接,那一刻,我忽然觉得,他马上就会走到我的身边,跟我说话.”
我的筷子忽然乱了,船浆一般在盘中划来划去,田螺“唰啦啦”响个不停,仿佛水波泗溅.
“你真的过来了,向我打听月湄.不知何以,我心中升起深深地失望,却还是告诉你,我们是室友,她在图书馆,你可以去那里找她.你笑起来说你没见过她,遇到了也认不出来.然后问我可不可以就在这里等,她过来时我就说一声.”
我终于抬起头,虽然我的头那样沉重,仿佛撼动一座山般费力:“我们,聊了些什么?”牵动嘴角,想笑,想化解那渐渐逼人而来的阴霾.
“你告诉我学医,说起你们做的实验,如何把兔子开膛破肚,把手伸进它的腹腔,取出来满手温热的血肉,它的心脏尚在一下下有节律地跳动.那年,我是玫瑰与细雨,眼泪与暗香的大二文科女生,听你如此轻描淡写的口气,简直义愤填膺,惊问:“怎么下得了手,怎么可以这样残忍?”你淡淡笑,说:“上帝决定生死,而医生是上帝唯一的手.”
“龙信,从没有哪一刻,我那么清晰地看到了上帝,并且终其一生,不成改变我的信仰.”
我抽身而起,换来老板结帐,当作什么也没听见,一切无非酒后.此刻忽然隔壁桌一个小女孩,蹒跚地走过来,小腿圆肥,咿呀笑语,挹珠俯身紧紧将她一揽,我偶一抬头,樱花在沉沉夜色里苍白如死.

8


是夜月光如冰刀,冷冷,只照不能入睡的人.我拒绝回想今日种种,却在每一次辗转反侧里,脑中掠过:“那花瓶是挹珠送的吗?”那个下午,真的发生过吗?是谎言,还是我彻底的忘却?
我焦躁地翻一身,又翻一个身,黑暗里有哭泣个呻吟如鬼影般飘过.以为是隔邻挨打的孩子,我抓起被子蒙过头,手指却突然紧紧扭住被边,我明知那是谁.
挹珠没有回头,只问:“龙信,那孩子被拿过来的过程,和当年你在那只兔子身上做的实验,是不是一样?他也是温热的吗?他有没有心脏,会不会跳动?”
人与兔,当同被派定是死,又没有什么区别?我没有回答.
而她忽然喑声问我:“龙信,你懂得杀害一个人是怎么一回事吗?”
我懂.
那年妇产科新分配来一个助产士,只有十六七岁,活泼娇俏,人见人爱.可是有一天傍晚她坐在楼梯口,神色呆滞.见到我,半天没有反应,仿佛不认识我,忽然泪流满面:“我们杀了他.”
是她第一次上手术台,给一个计划外的妇女引产.那女人已经怀孕七个月了,引下一个活的男婴,小小的,玫瑰花般颜色的婴儿,闭目大哭.她第一次看到新生儿的诞生,正在惊喜雀跃,另一位助产士已经从容地给婴儿打了一针肾上腺素……
我永远不能忘记那一刻在泪水里她惊怖的脸.
一个月后她辞职,因为不能承担记忆的重量.
我关了灯,默默退出,让世界重新沉在黑暗里,不再问那黑暗的尽头到底有些什么.
天气预报是这样说的:明天晴,东风二到三级.春仍暖,窗外大朵的玉兰仍在开放,又何必要去问,什么是我必须记取的?

9

第二天我休息,傍晚时分,电话铃响,那端男人问:“请问罗小姐在吗?”
那声音,儒雅而尊严,让人很容易就可以推断他的身份或者地位,我想反问:“你是谁?”
但我只是回答:“挹珠身体不适,请不要打扰她;另外,这个号码是我的私人电话,与她没有任何联系,请你也不要打扰我.”我便挂了电话.
身后,挹珠的声音,急切的问:“谁的电话?”
她在厨房门口,手上一滴一滴地有水掉下来,她又问:“啊?”我看着这个女人,她楚楚动人的脸,她焦灼的神情,她的柔弱,突然间怒火熊熊:“你告诉了谁?”
挹珠愣了一下,随即转身,我不自觉提高了声音:“为什么对我说谎?你说你已经跟他断了!”
我以为她会解释会抱歉起码期期艾艾,但是她站住,半转身:“我没有,我没说过,我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
灯下是她微微扬起的倔强小下额,我口不择词:“那你为什么不去找他?你像一条丧家之犬无处可去的时候,他在什么地方?”
她不答,而我心中悲伤密集涌现,放缓口气:“你又何必瞒着我?你是不是觉得告诉了我,我就不会帮忙?还是你,根本没有把我当朋友,才会……”
“龙信.”她打断我,“你为什么要生这么大的气?是真的 因为我瞒了你,还是因为,”她的声音渐渐低不可辨,眼中却燃起异样的烧,“你在吃醋?“
她如此,小声,低调,仿佛闲话家常,然而室内这样静,由不得我不听清.我一时怒不可遏一耳光挥过去,她猝不急防,叫了一声,像把突然合拢的纸扇一般扑倒在地.
巨大的静,巨大的扑上来.良久,挹珠一点点抬头,不置信地看着我,忽然,她笑了.那样地,因为了解一切,洞察一切,因而全部包含的笑.
明明是我动手打了挹珠,我却觉得脸上一阵阵地刺痛.我踉跄地退到阳台上,夜很深,我靠着栏杆,觉得冷,觉得疲倦.我是好医生,所以我不抽烟,然而此刻我却想狠狠地抽一枝烟,或者,大声地哭泣,因为这样深,这样冷的夜.

10

第二天下班后我没有回家,顶了一个同事的夜班,然后是严重或者那样的借口,我逗留在医院里,有时挽救睡在空的病床上.
子夜醒来,在大楼空旷的平台上踱步,四周黑黝黝的天空——曾经有不止一个病人从这里跳下去,一切得到解脱.
我渴望在留黑暗里,直到时间的无穷尽.我不在的是不是为了逃避挹珠.如果是这样,其实我可以很容易让她走,可是仿佛,不是这样,我所不能面对的,是我的曾经.有些事,有些人……是真是,发生过?
挹珠是这样说的……
我觉得我像一个棋手,在蓦然回首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每一个回合,埋藏许许多多的可能性,任何一子轻微的改移,都会扭转整个棋局……
夜总是黑,阴影里据说隐藏了不甘心的鬼魂,而我想念我的大学时光,那时连夜都仿佛热闹一些,四处人声拨拨溅溅,偶然抬头,会看缉拿月亮,年少时的月亮是白莲花的脸,而此刻……连星子都已沉了的夜空,我仿佛看见挹珠苍白的颜容像傍晚的夜来香一牙膏徐徐绽放,她在对我说,我看见她的口唇翕动,可我听不见她……
是不是 ,如果我想,我可以改变一些事?生命原来给过我这样的可能性?我下意识地紧紧握拳,却又惊惶地张开.我害怕当机遇来时,我抓不住;可是我又怕当我抓住,去饿原来,根本不是我的……我不知道我在想些什么,我想我是太累了.

11

几天后,我参加科室里一位护士的婚礼.新娘盛装,雪白的婚纱如梦似幻,满头珠翠下艳妆的脸美得天上人间,我却在刹那间从她脸上读出挹珠的影子,并且想起关于她在婚前的一些未经证实的传闻——是否每一朵花的蕊心都有黑斑,胭脂香里能不能闻见福尔马林的死亡气息?席还没散我就先走 .
到医的时候已经暮色四合,楼上走廊里却仍是灯火通明,我站在昏黄的楼道里一时踌躇,早有人从休息市里追着喊出来:“龙医生,龙医生.”
“下午你太太打电话过来,说她做96次,明天早上3点33分到,叫你接站.”
我“啊”了一声,上了楼匆匆拎起电话——却又缓缓放下.
房内一片漆黑,却分明有些什么在流动,是音乐,听见细细的女声在唱:“……这何尝不是一钟领悟,让我把这看清楚……”收音机小小的红灯闪烁在挹珠的膝上,是这广大夜色里惟一的一点红.
我看见挹珠的侧影,缩在沙发是角落里,身上披着一件白衣——我认出那是我的白大褂,她双手合抱在肩头,那么紧,仿佛她所依偎的不是一件衣服,而是衣服下的肉体.她一径低着头,侧脸在白衣上无比眷恋上磨擦,长发微微甩动.我凝视着她,仿佛可以感觉到,当那粗糙的布料擦过,她脸部细嫩敏感的肌肤,留下一道道细微的划痕,而且阵阵刺痛.
是偶然?还是常常,在整个我不回来的日子里,她用我带着医院气息,肃杀如死神的白衣陪伴她?
有一时的冲动,让我想冲上去,抱回那件衣服;我和白大褂,是一只蛹和自己的茧,看见她全心怀抱的姿态,就好像看见自己全部的武装,都落入人手.无端地,我以为的铜墙铁壁,原来只不过是一层皮,除去那层皮,我只是赤裸的肉衣……
老钟像咳嗽一样敲了起来,我全身一弹,禁不住脱口而去:“挹珠.”
“挹珠,你现在恢复得怎么样了?哦,是这样的,月湄明天早上就回来.当然,你要是没地方去还是可以留下来的……”
开了灯,突如其来的光让我有一刹那的失明,我趁着这最后的黑暗赶紧说,听见自己的声音摇摇晃晃.
……没有回音.我迟疑地转头,眼前不见了挹珠.
过了一会儿,听见卧房里传来清东西的声音.她当然会走,我明明知道,可是这么决绝,不问任何,让我一路准备的那些结结实实的借口,都像放了气的轮胎一样软下来,有些话,却泡了水一般地膨胀起来,变得无比巨大,要冲口而出,却哽在喉头.
周围是白墙一样的沉寂,将每个人细小的声音都烘托得极其鲜明,“咔”,是她在拖椅子,“吱——”是她打开了柜门;突然,“乒哩砰啷”一连串的巨响,挹珠一声惊叫!
在第一个瞬间,我以为挹珠死了.椅子翻倒,衣服甩了一地,挹珠仰面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她小小蜷曲的身体在那些七彩霓裳里像一个被丢弃的塑料模特儿.“挹珠”,我扑上去.
“挹珠.”我抱起她,她的头歪向一边,我看见,她的裙摆上,血花正在迅速的绽放……
我不假思索地把她平放在床上,褪下她的内衣,伸手探触她的私处.血很腥很暖,奔涌而出,她的生命正如此飞快地流逝,我掌中掬满了鲜红的血,而我竟不能阻挡它的流淌.我害怕,我颤栗,我想挹珠要死了,而明天,太阳还会升起来吗?
血还是止住了.我迟疑地改手,恍然看见,那仰躺着的女子有这样绰约晶莹的肌肤,以及玲珑的身体曲线,还有,是隐私处,毛发的乌黑及血的殷红.我缓缓起身,挹珠却突然伸出双臂,用力拥住了我:“龙信.”
没有一线光,不知道是她拉了灯,抑或是因为我的脸埋入了她的胸乳.她环过我的背后的双手冰冷。如一个警示,可是她的怀抱,如此温暖,女人香,天地鸿蒙的黑暗.我的呼吸,渐渐急促如丝.仍有最后的理智我想要推开她.

12

“龙信.”
“毕业那年,家里为我找好了工作,大多数我不肯回去,我说我爱这所城市.然后便是六年,不断的,从一处到另一处,从一个人到另一个人,每次都带着满腔的热情而去,却总是很快地失望,于是放弃一切,从头开始.有过一个男孩子,他说我眼神充满了寻找的焦灼,他问我:‘你在找什么?不找行不行?留下来,过正常的日子好不好?’我,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找什么,却不能,不找.”
“后来,遇到他.第一次见他,就一惊,觉得仿佛似曾相识,他开口向我说的第一句话,我已经认定他就是我要找的人,那时,我以为是一场新的爱情,直到,直到……龙信,你不会相信,你真的不会相信.”挹珠仰头看我.
我抱紧她:“我信,我真的信.”
“那是,一次高潮,我脱口叫出一个名字,那个名字,不是他.”挹珠寂寞的声音,在黑暗里渐渐地沉落,远去,却又从四壁反弹回来,像子弹,射进我的身体,我听见肌肉撕裂,听见骨骼破碎,听见血,汩汩无情,在流淌.
“我这才知道,我的留下,我的辗转,我的找.我骗了自己这么多年,以为把有些往事深深埋藏,就永远不会再出现,可是,记忆是一颗种子,埋得越深,越会长成参天大树.”
“他其实不像你,但是你们的眼神,每一句话,举手头足之间,一样的冰冷权威,我爱他,因为她有你的影子,我爱他身上若隐若现的你,与他欢爱,从来不开灯,黑暗将属于他的特征全部淹没,剩下来的,都是你.我以为,他是上帝的另一只手,然而他妻子知道.
“后来发生了许多事,污浊不堪,我不想说,而他,逃了.他竟然,逃了.
“龙信,你懂吗?之所以来找你,除了,我已经无路可去,还有,我一直觉得,这个孩子是你的 ,他的父亲是你,我是真的很想和你有个孩子.龙信,你懂吗?”
我声音暗哑:“我懂.”
“龙信,如果我做了伤害你的事,请你原谅我,也请你相信我,我也许对你说过谎,可是我的爱是真的 ,就像我的血.”
我禁不住我的手,轻轻地抚触她,她的脸,她的颈肩,她的胸,如同火一般滚烫,仿佛她的每个毛孔都在呼叫:“渴!渴!”我和她如此接近,肌肤相亲,心底却夜深处的森林,有着奇异的安宁与骚乱.
“龙信,你要我吗?”她在我耳边低语,双手箍紧我.
我慢慢闭上眼:“不.”
“为什么?对月湄的忠诚,或者,嫌我不洁?”她的声音轻如蝴蝶振翅.
我摇头:“都不是,只是,术后一个月内发生性生活会损害你的身体.挹珠,你的一生还长.”
“我和月湄,你还是选她?”
“我没有别的选择.”
“那么,如果让时间倒流,到那个你已经忘了的下午,让一切重新开始,你的选择又会是什么?”
13

月湄是凌晨五点到的,黑了然而兴奋,还在出租车就把给我带的东西一件件摆出来,我含糊地应着,一路盘算该如何向她解释挹珠.月湄“咦”一声,:“你的手心怎么都是汗?”
但是挹珠已经走了.我拉开灯,发现房内收拾得整整齐齐,灯光下,地板泛着青白的光,仿佛是月色荒茫,分明没有人的存在.我走进浴室,床单洗过了,干净地晾在铁丝上,已经快干了.一切有关挹珠的东西都消失了.所以的:洗理用品,衣物,梳上缠绕的一缕黑发,甚至,那种我已渐渐熟悉的淡淡血腥气与香水气息的混合.她将一切属于她的都带走了.
就好像时间已将一切属于时间的带走了.
所以在子夜,当她问我如果时光倒流,我的选择,我也只能在想了很久以后,轻轻地说;“挹珠,不要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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