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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2006/6/8 16:07:02 人气: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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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
[原创]【五月的歌】点燃我的眼泪
那是一个漆黑的没有尽头的夜晚，我不知我的泪水是怎样的滂沱。我是多么急切地盼着天明，以至盼得心力憔悴，当东方微白的时候，我几乎瘫倒在回家的路上，我年轻的步伐越发沉重，那是我一生中最艰难的跋涉。
晚上刚刚躺下，便接到了外婆去世的电报。那个夜晚于我来说过于残酷，过于漫长。外婆的突然离去让我的心霎时间空得难捱，仿佛五脏六腑也不曾存在。空，空得灵魂似乎也被外婆带到了遥远的天边，好在还有记忆，那记忆是五彩的，犹如童年放飞的纸鸢，在我的脑海深处划着美丽的苍凉的弧线。
外婆原本裹着小脚，只因后来她的母亲故去，她便偷偷地把脚放了，于是便有了一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脚，外婆就是带着这双脚奔波了她的一生。母亲八个月时外公去世，外婆再嫁，与后外公的感情一向不合，先后又生了几个孩子但都不幸夭折。母亲就成了独苗儿，外婆更加娇惯她，唯恐她也失去。母亲十八岁时，随着山东的移民大潮一家三口来到东北。一下火车，外婆惊呆了，放眼望去，那无边无垠的大草甸子上，蒿草婆娑，辽阔的大东北，原来是一个巨大的宝藏。在山东，缺米少柴的日子令外婆不堪回首。在老家拾过树叶拔过草根，深知缺柴的滋味。可当外婆置身在草甸子上时竟慌得不知所措，拿着镰刀不知道该割哪儿，从哪儿下手。就在那一刻，外婆变得异常贪婪，恨不得把所有的柴草都割回家，垛成一个比城墙还高的草垛。
东北的大草蚊子比外婆还要贪婪，它们把外婆的脸咬肿了，脚脖子也结了痂。可外婆不在乎。那一个秋天，外婆收获了比她一生的梦想还要大十倍的草垛。外婆的背驮了，可她的心醉了。
外婆一生视柴如命，儿时的我们总是被外婆哄着劝着去打柴、搂柴，回来时，只见一大捆柴小山似地慢慢移动，小小的我们被压在底下，到了家，外婆一阵风似地出来迎接，然后赏我们一把炒黄豆。弟弟四岁那年，在邻家男孩的怂恿下把自家的柴垛点着了，熊熊大火中，外婆拼了命去救火，头发烧去了一些，而且破例打了弟弟几巴掌。
外婆一直跟着母亲，因她放心不下任性而又娇惯的女儿不得不与后外公离了婚。外婆不仅节俭而且勤劳，屋里屋外的活使她变成了一只永不停息的陀螺。母亲生了五个孩子，都是外婆一手带大。没有她，我们恐怕活不下来。母亲常说，是外婆一口一口地将饭嚼烂喂到我们的嘴里。长大后我们居然嫌弃起外婆一生也没刷过牙。其实外婆的牙后来已经掉光了，她瘪着嘴说，我哪还有牙可刷？
外婆爱吃土豆，灶坑里总是埋着一些，到了晚上，把外婆团团围住，吃得嘴巴像长了胡子。无数个寒冷寂寞的冬天，我们就是这样一边吃土豆一边听外婆讲那重复了多少遍的故事。
那年我拿着在城里挣的第一个月的工资给外婆买了十袋白砂糖，外婆的笑就在脸上荡漾。夕阳中，外婆牵着我的手一路碎步地走到仓房里，从墙角处拎起一个篮子，那又是外婆为我攒的鸡蛋啊。我在报社办的文学讲习所学习时，所需费用全是外婆用鸡蛋换来的。她要偷偷地瞒着我的父母，做贼一样地把钱塞给我。外婆的心是热的，手心是热的，我流下的泪也是热的。我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等我挣了钱，第一个要孝敬的应该是外婆。我那善良的外婆还在执著地为我攒着鸡蛋。我说我不需要了，我能挣钱了。外婆就把鸡蛋都煮了，让我带到城里。我接过鸡蛋，与外婆告别，只记得外婆一直站在门口的大树下，稀疏的头发在风中舞蹈，佝偻的背显得更加瘦小。她迟迟不肯进屋，似有话要说。我转身离去，不曾想，这就是诀别，永远的失去。我为什么那么匆忙地转身？不细细地去端详她老人家？不去听听她最后的唠叨？
深秋的黄叶在脚下沙沙作响，亦如灵车走过撒下的纸钱。我终于在天亮时趔趄着走到了家，我以为家人会等我，等我把外婆亲自送到属于她的土地中去，选一处土肥草茂的地方。可我刚进院子，就看见了一堆泥瓦盆的灰。我整个的人立刻瘫痪，我知道，我再也见不到外婆了，永远地见不到了。没有人能懂我的心。那一刻，我没有了跟父母吵架的力气，只是一个人茫然地坐在院子里，没有泪的哭泣让我的喉咙发干。冬天将至，外婆会冷会孤单吗？
十几年了，每年的清明我都去看外婆，在飘飞的灰烬里点燃我的眼泪和祝福。外婆的坟前已是蒿草丛生一片葱茏了，那是她的财富啊！秋去冬来，那些或青或黄的草会温暖外婆在天堂的每一个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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